“到孔陇的，这里啦，马上就走……”
“差一个，差一个，到新开的这边来……”
县城车站外，一见有人来，吆喝声四起，几个中年妇女上前几步，围着方一石，拉扯这他的胳膊、背包带，都想将他拉到自己的车上，可是却没有一个人问一句方一石去哪里。
方一石抱住背包，用力挣开扯着自己的手臂，大喝一声：“放开，我要去雷池……”
雷池，地处三省交界，是直属的国营农场，曾与鄱阳湖连城一片大泽，古称彭蠡。后经筑堤围湖垦田，也造就了一片鱼米之乡，但因为隶属分蓄洪区，相较隔壁的乡镇，终究是地广人稀。
纠缠的手臂和人群一听，嘴里骂骂咧咧，立马如鸟兽散。不为其他，去雷池的车只有一趟线，而且去那里的人少，而且加上一些不可描述的原因，基本没有其他的车愿意跑，所以那时只有雷池出入的客车能施施然的等着，而这趟线的客人也有些施施然坐着。
坐上车，看着其他路线的车主，像饿极了的某种动物，一发现目标，就奋不顾身的扑上去，方一石心中一阵恻然。等了不久，车终于开动了，售票员一个一个挨着收钱，同时大声又含着某些意味地喊道：“大家看好自己的包啊，到雷池地界前自己多留意啊……”
方一石将背包抱在胸口，用手紧了紧，他明白售票员是什么意思，客车在路上总会上下客，而此时有一种人会经常出现，那就是扒手。几乎每一辆车都会碰到，而在进入雷池境前，司机和售票员也没人敢明说，只能隐晦地提醒。
而之所以说进入雷池地界就好了，是因为一个特殊的原因。而这个原因，还是几年后在与父母的闲聊中，无意中得知的：雷池地界的混混共同对外发声，告诫外来的扒手、小偷不允许进入雷池，否则断手之类。
而客车在进入雷池前，总会短暂停在一个拐入雷池地界的路口，售票员会打开车门说道，不是到雷池的在这里下车了。除了一些坐过头，抑或捎带多坐一段路程的人，此地下车的人，多是一些从事“特殊工种”的人。
客车停下又开动，下了一些人，又上了一些人。至于车上有没有遭劫，此时方一石也没有心情去关注，看着车窗外，景色从车旁飞驰而过，他的心中越发紧张。
恍惚间，方一石下了车沿着熟悉的道路，向家中走去。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见围着几个人，还有一辆板车放在门口，心中一惊，他急忙快步跑上前去。这时，两个人抬着一个麻袋从里面出来，吆喝了声摔在板车上。
“爸……妈……”看着抬东西的人正准备进门，他脱口喊出声。
“一石……”抬麻袋的女子转过身，正锤着腰的手马上放下，带着惊喜地喊道：“你怎么回来了，放假了？”
男子也转过身，笑嘻嘻地看着方一石，黝黑的面庞，带着掩饰不住的疲累，汗水混杂着泥尘，从额头落下，沿着脖颈，滑入衣衫中。
“臭小子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声，大姑家不是有电话吗？”
方妈伸手扯了扯方一石的衣角，话语中掩饰不止的开心：“你进去休息下，我和你爸把麦子抬出来卖了，就给你做饭……”
方一石拦住说完准备进屋的老妈，将背包往墙角一扔，“妈，你歇会儿，我来……”
“别，一石，我去，我去，你歇会儿。”方妈赶紧拉住他道：“你别闪了腰，让我和你爸来抬……”
“妈，你坐着……”方一石不由分说地将老妈按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冲进堂屋，来到父亲面前，弯腰抓起麻袋的两角。
方爸见方一石来到面前，神色一愣，马上又带着会心的笑容，抓起麻袋另外两角，和方一石抬着，父子两人一起向门外的板车走去。
有了生力军的加入，很快就将屋角的几袋麦子搬了出去，方爸在和门口收麦子的人算着账，坐不住的母亲已经在淘米做饭了。
“妈，你和爸歇会儿，我来做饭……”方一石走到厨房，对着老妈说道。
“这孩子，你那会做饭啊……”方妈笑着说道。
“真的，今天我来做饭……”方一石不容拒绝地将老妈推出厨房，自己蹲身在菜篮子里选着，盘算着要做什么。
“茄子，缸豆，辣椒，土豆，大蒜，生姜……”看着方一石从篮子挑着菜，方妈神色有些忧愁站在厨房门口。
这时，方爸朝里面瞅了一眼，拉开不情愿的方妈，低声说道：“就让他试试，不管做的咋样，也是孩子的心意，到时候……你腰怎么样了，刚是不是闪了下……”
两人悄然离开厨房，方爸略搀着妻子的胳膊，来到堂屋坐下。老爸倒了了两碗凉白开，递过去一碗。然后靠坐在桌子边，端着水，神态悠然，又带着欣慰。
方妈按捺不住地坐在椅子上，时不时想站起来，目光总是向厨房撇去，她回头低声说道：“一石会做饭？一会不会把厨房点着了吧……”
这时，厨房传来洗菜的水声，不久，有节奏的切菜声也从里面传出，两人相互看了看，面面相觑。
“听这动静，这小子好像有那么点意思啊……”方爸犹疑地看向妻子，用眼神问道：“你教的？”
方妈摇摇头，终究还是站起来，“我去看看……”说着就往厨房而去。
“唉……你……”方爸一把没拉住，摇摇头又坐下品着手中的白开水，仿佛那是经年的陈酿。
“妈，你去休息会，放心，我不会把咱家房子点着的……”听到身后的动静，方一石转头笑着对老妈说道。
“哦，哦……好，那你小心点儿啊，别切着手了……待会炒菜，小心别被油崩着了……”
“知道了，知道了，妈，你去坐会吧。放心放心，不会的……”方一石放下菜刀，将老妈轻轻推出，顺手轻掩住厨房门。
“茄角相会”、“酸辣土豆丝”、“黄瓜炒鸡蛋”、“丝瓜汤”，看情形老爸老妈肯定是饿了，而且今天没什么准备，就暂时做个三菜一汤。他将豆角摘成一指长短，将茄子和辣椒切成长条，如豆角一般大小，放在一旁备用。然后开始将土豆切丝，这是展示刀工的时候，他能将土豆切成如圆珠笔芯粗细，而且几乎大小如一。毕竟前世工作后常年一个人在外租房，总是要学着自己做饭，慢慢也就练出来，只是速度慢些。
很快，乒里乓啷的碗筷声，油水的爆炸声，铲子与铁锅剧烈的亲吻声，绵延不绝从厨房里开始传出来。老爸端着茶碗，愣神地看着老妈，听到这动静，此时两人也有些忧心忡忡。
终于，不知道多久，厨房的门打开，一股带着一点辛辣，混杂着蔬菜的香气，裹着方一石从里面出来：“爸妈，准备吃饭了……”
说着，他端着两盘菜放在桌上，炙热的香气带着辛辣，直冲方爸的鼻孔。
“啊嚏……”方爸赶紧偏过头去，冲方妈使了个隐晦的眼神道：“吃饭吃饭，早就饿了。不错吗，闻着好香啊，卖相也不错。就是份量好像不多，媳妇儿，要不要再去炒个鸡蛋啊……”
方妈早按捺不住，立马起身奔进厨房：“哦，好好，我去弄……”
“妈，还有两个菜呢，没端出来……”方一石冲着抢进厨房的老妈喊道。
“还有两个啊……”方爸语音中带着一丝不安道：“那够了，那够了……”这时，方妈端着菜出来，看了方爸一眼：“还好，还好，没点着……”
方一石和老妈摆好饭菜，三人围坐在桌旁，略放下心来的方爸拿起筷子，伸手夹起一根茄丝道：“茄子炒豇豆啊，这炒法新鲜，还没吃过呢，香……”可是说完，却夹着迟迟不放进嘴里。
“赶紧吃，你刚才不是还喊饿了吗？”方妈瞪了一眼，夹起一筷子土豆丝放进嘴里，使劲嚼起来，那神态仿佛吃出了视死如归的范儿。
“咦……蛮好吃，脆……爽，还有点酸酸的……有点辣……”仿佛吃道味儿，方妈再夹了一口放进嘴里：“真的好吃，开胃……”
“还不错？”方爸把手中摆弄半天的茄丝也小心塞进嘴里，“唔……确实不错，这味道可以……”
“……”
“一石，添饭，添饭……嗯，好吃，不错……”
方一石看着有些狼吞虎咽的两人，有些不安的心，终于放下了。摸着有些鼓起来的肚子，方老爸打了个饱嗝：“一石啊，可以啊，这手艺可以开个餐馆了……”
“开什么餐馆，儿子要考大学的……”方妈正好吃完，眼睛一瞪，放下筷子对着方爸一声吼道。
“对，对，考大学……”方爸泱泱地举手告饶，马上转移火力道：“对了，一石啊，你在哪里学的啊？”老妈也转过头，眼神中带着疑问。
“啊？”方一石心想，总不能说是前辈子学的吧，他沉凝一下道：“哦，有时候去学校外吃快餐的时候，看饭店老板炒菜，瞄了几眼就学会了……”
“不是吧，你……”方爸正准备继续追问，老妈推了推他：“你不是吃完饭要去遛弯吗，赶紧去，去……”
“哦，好，好……”方爸抹了把嘴，施施然背着手出门了。
“一石啊，在学校吃的好吗？是不是很辛苦啊，明天妈去买两斤肉给你补补……”方妈拉着他坐下，询问着在学校的生活情况。
“妈，你和爸放心，我在学校都好，吃得好，睡得好……”
“唉，怎么会呢，你看你都瘦了，脸上垮的一点没肉……”
方一石一下搂住老妈的肩膀，紧紧的抱了下，眼睛中控制不住地升起了水雾。他吸了下鼻子，说道：“妈，不用担心，我都挺好的……”
“这孩子……好了，好了，哎呦……”方妈眉头一皱，用手扶着腰部，忍不住喊了一声。
“妈，你怎么了？”方一石立马站起来问道。
“没事没事，可能是抬麻袋的时候闪了下……”方妈马上放下手，强忍着对方一石微笑道：“不要紧，晚上贴一张膏药，睡一晚就好了。”
“妈，你先去竹榻上躺会儿，我收拾好，给你按一下……”
“别，别，这孩子，我来收拾……”老妈挣扎着要起身。
“妈，听话，躺好……”方一石搀着老妈，安抚着让老妈暂时躺在竹榻上，拿了个枕头垫在头下。
“这孩子……”
很快，方一石收拾好桌椅碗筷和厨房，洗干净手，来到母亲身边说道：“妈，你翻个身趴着，我给你按下腰。”
“不用了，躺一会儿就好多了……”方妈拗不过，终究还是翻过身去，皱着眉头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妈，你双手趴在枕头上，趴舒服了，身体放松……”
方一石抬头看了下壁钟，吃完饭差不多有半个多小时了。他轻轻地将手按在母亲的腰部，手指并拢，用指腹从肋骨下开始按压探查起来：“妈，我先检查下，这里痛不痛，痛就说一声……”
“不痛……”
“这里呢？痛不痛……”
“有一点点……”
“这里呢？”
“嘶，……这里有点痛……一石啊，不要紧的……”
经过一番探查，方一石基本确定了痛点，问道：“妈，你这痛多久了……”
“有两三天了吧……”方妈低声道：“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
“妈，我给你揉揉……要是按的时候，还有哪里不舒服，你就说啊……”方一石活动了下手指，从背部由上而下至腰部，从中间往两边，用掌根轻压按揉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