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这到底是个怎样的梦,亦真亦假,开始,沈之衾带着我去到一个地方。
那里春光无限好,落英缤纷,中间的古树上还挂着个秋千,姐姐坐在秋千上,轻轻地晃动着,笑靥如花,还向我招手。
我急急忙忙跑上前,想要抓住她,可怎么也碰不到,最后,我眼看着她化作点点星光,随风而散。
“姐姐……姐姐……”
我迷茫地睁开眼,却看见爹爹坐在床边讲着我小时候的事儿,他背对着我,身姿有些佝偻,真是想不到,几日不见,爹爹头上的发丝半数皆白。
沈之衾则坐在一旁,时而沉默,时而低声附和几句。
“云岫啊,从小啊就特别聪明,所有的事儿看一遍就记着了,我就担心着,她这一辈子都走不出来她姐姐的阴影儿。”
“嗯。”
“她在这宫里,甚么好事儿都没有,亲眼目睹茵儿离世,失手打翻宫灯,这若不是你……我连唯一的女儿都没有了……”
爹爹这次没有用“朕”,反而用了“我”字,这倒是没有让我感到有多惊讶。
我认识的爹爹绝对不是个古板的人,相反,他会记得各阁娘子的乳名,他会与舅舅以师生之名相称,如今对于“救”了我的沈之衾自然是以礼相待。
反观沈之衾,只是起身施了个礼,虽说是施礼,可相比较宿淮的谨言慎行,他倒多了份峥峥傲骨。
我都能想象到,若是他面前的人不是官家,他怕是理都不理人,这就是丞相府所给的底气!
“官家言重了,公主自有真龙天子的庇佑,就算没有臣也会安然无恙。”
爹爹不语,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一直都知道,我今日这番举动,若是沈之衾不来,我是真的有心烧死自己的,若不然怎会一点呼声都没有?
沈之衾口中的失手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谁会真的信?
公主放火自焚未遂可是一桩丑闻,我才六岁,女儿家的名声更是经不起这么祸害,就是为了皇室威严,爹爹也不得不把此事压下来。
对外容易,可对我,他向来都是无可奈何。
爹爹顿了顿,又说:
“她出生时,我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抱这么点儿的孩子。
那时茵儿常笑话我,说这么大点儿的孩子不用抱,以后养娇气了可怎么整,我总是大手一挥,自信满满:
‘若是真的娇气了,朕抱着她一辈子!’
结果就真的是赖上我了,我若是来了安月阁却不抱她,我她就小嘴儿一瘪,放声大哭,直到我抱起她来,才“咯咯”笑了起来。
再后来,茵儿身子不好,我便把她送去了慈宁阁,本想着若是有空儿,便天天去看她。
可是那时边关又总是有打不完的仗,我每日忙到很晚很晚,压根儿没甚么闲暇时间。
但念着她还是个孩子,心里总是会想着自己爹爹和姐姐的,便隔着一段时间,就去看她一次。
小时候,她甚么都不懂,与我倒还是亲昵,有说有笑,闹得不可开交。
可是有一次实在是太忙,整整三个月没有见过她一面,再次见时,她就是现在这幅样子。
看似毫无变化,实际上甚么都变了……
我料想了许多理由,却始终不敢问她,我怕她说的话,是我最不愿意听到的……”
爹爹说着说着,声音也是有些哽咽。
沈之衾低着个头,不知是想着些甚么。
“爹爹,我……”
我实在是有些不忍,那可是当今的官家啊,天下人的表率,如今落寞的背影更显得他颓废不堪。
我本以为,他不喜欢我太过于闹亦或者是娇纵,所以才整整三个月不去理我。
于是乎,我就改了,不再去玩儿那些过于幼稚的拨浪鼓,不再撒着娇,仗着爹爹的宠爱就去折花儿,我甚么都改了。
但是,这件事压在心底整整三年了,终究是我与爹爹之间的一道坎儿。
如今他说明白了,我也就释然了……
“云岫,怎么样?身体好点没?”
听到我的声音,爹爹立刻转过身来,空洞无物的眸中似是有了光。
“我早就没事了,只是困得慌,如今睡醒了,自然好得不得了……”
我故作轻松地与爹爹说话,可睡醒了,梦也碎了啊……
看着爹爹一下子有如老了十多岁的面庞,我心里就有一股莫名的滋味儿,他本就因为姐姐的事儿烦心,我又要……
“爹爹,女儿有一事相求,望爹爹应允。”
“云岫,你……是不是想出宫?”
爹爹无疑是最为了解我的,我甚么都没说,他却甚么都知晓了。
“是,我想出宫去烟雨楼为姐姐守孝三年。”
烟雨楼是大翁翁为姐姐及笄时所修葺的一处宅子,那里偏僻幽深,里面的摆设都是姐姐亲自布置的,自从姐姐入了宫,便一直没有人动过。
我知道,那里是姐姐最喜爱的地方,她就是在那儿与爹爹初识,若爹爹是一个普通人,他们或许可以很幸福地生活在那儿罢。
“可那里偏僻的很,若是你去,爹爹实在是不放心。”
爹爹想了想,纵有万般不舍,但若是此番可以让我冷静冷静,也未尝不可。
“官家,臣愿意陪公主同去,慧顺贵妃平日待臣不薄,此次就当是还了此番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