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了发髻,阎娘子着了件紫色衣裳,故作姿态地在宫中闲逛,单是一会儿的工夫,大数人都知晓了。
爹爹高兴,当堂就赐了些珠宝首饰下去,阎娘子阖阁上下喜气洋洋的。
我这儿消息也是灵通,不一会儿也是明了了。
因那些婢子宫人在,我又不能说些甚么不好听的,也让他们随着些物件儿过去。
待他们走后,阁门紧闭,我才气呼呼地坐下,倒了盏茶,静坐着,不语,泪却是沾湿了衣袖。
瞧罢,我是有多贱啊。
明明知晓姐姐不过是后宫娘子中的一个,生前爹爹就算再是恩宠,薨后时间一长,终究不过是过去罢了。
而我,明明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却总是爱装作不知,一遍一遍地自欺欺人,爹爹对阎娘子不过是消遣罢了。
可……
如今呢?
爹爹和阎娘子有了自己的孩子,那这偌大的宫中,可还有我的家?
“公主,公主……我带了些点心,公主吃些罢。”
我是对着他们说了,没了我的传召,任何人不得入了这阁里头,但这任何人不包括沈之衾啊。
“进来罢。”
我哭过,嗓子略显沙哑,不过在他面前,我从来也不会担心会惹得他厌弃。
“公主在怕些甚么?”
沈之衾放下食盒,与我对坐,又替我倒了杯热茶,放在手里,暖暖手。
“……哥哥……我害怕我没有了家了……”
沈之衾就是沈之衾,旁的人只会知晓我哭,而他永远能读出我心底的感受。
我向来看中脸面,有时候旁人若是问我我在哭甚么,我反倒坚强,甚么也不肯说。
可偏生他说出的话,一针见血,直戳我的内心深处。
我整个身子都在发抖,连带着那茶盏里的茶水都洒出去了好些。
“公主不怕,有我在呢,我会给公主一个家。”
不知怎的,每一次,无论是何事,沈之衾的话总是能让人安下神来。
“那……就说定了,你要给我一个家。”
一个只有我和你的家。
我放下茶盏,抱着沈之衾不撒手,我见过别人哭,也知晓刚哭过的眼眶都是红红的,盯着人时,最是我见犹怜。
我不得不承认现在我很是卑鄙和自私,我很想让沈哥哥眼里心里只有我,再也装不下旁人,真的。
可我配不上他啊,除去身份,我又有甚么可以与其他贵门女子相媲美的呢?
“会的。”
沈之衾低着头,与我四目相对,那眸中闪烁着的,是坚定。
…
十月后,贵妃阎氏诞下一女,帝亲赐名曰柔娴,封号延兴。
…
转眼之间,五年的时光已逝,我整日里都与沈之衾待在安月阁里,不怎么出去,我不喜欢柔娴,但她却很是黏我,若是平日里得了空,就往我这儿跑。
柔娴虽是五岁,却随了其母的长相,只不过现在没长开,肉肉的脸上生出一双狐狸眼,怎么都有些不太对。
“大姐姐,大姐姐……”
隔着老远儿,就听着柔娴欢快的声音。
爹爹很是宠她,她倒也不用像我年少时一样装着,应该是快乐的罢。
“你来做甚么?”
虽是这么说的,可见她上台阶时摇摇晃晃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地去扶了一下。
“大姐姐今日及笄了呀,柔娴来恭喜大姐姐啊。”
柔娴甜甜的声音很好听,听着她说的话,我面儿上未显露出甚么,心里却是有些高兴的。
马上我也要选驸马了,若是可以嫁给沈之衾,且有个孩子,应当也是这般可爱的罢。
“净会耍些贫嘴讨我开心。”
我娇嗔了她一句,随即又把阁中做的花生糕拿给她,她成日里竟往安月阁里跑,一来二去,我也知晓了她爱吃甚么。
“尝尝罢,琼玉的手艺,你素来喜欢的。”
柔娴拿着花生糕快快乐乐地吃了起来,边吃着边夸赞。
“琼玉的手艺就是好,甜滋滋的。”
“得了罢,你还是多读些书,免得每次夸人都是一样的,可羞不羞啊。”
见她吃得一脸满足,我也不客气,直戳她的“痛处”。
虽然爹爹每次说“你大姐姐五岁时都写得一手好字”时,我都有些心虚,但这并不大事,所以我每次都在一旁附和。
她没心没肺惯了,每次都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对着爹爹道。
“大姐姐出彩就好了啊,我甘愿做大姐姐的陪衬。”
即使这话让我很是感动,但并不妨碍爹爹抽出柳枝儿,追着她满阁里跑。
“大姐姐有本事,每次见了沈公子,还不是红着个脸,支支吾吾个半天,说不出甚么?”
小丫头长了本事,都会打趣我了。
我佯装生气的样子,却甚么都未来得及说,她却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光看她这背影儿可真是潇洒不羁,前提是……
忽略她手中攥着的花生糕。
我执扇掩面,那嘴角却是抿出了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