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您这鱼怎么卖？”
李白蹲下身子，将一只手探入竹篓中，用肉掌将红鲤护在了一个安全的角落，使它不再被黄鲶鱼纠缠，开口问道。
那白发老者转过头来，见是一个陌生面孔的年轻后生，便笑着说道：“你若去卖鱼的刘老汉那里，那老倌儿至少收你三十文钱，今日是你运气好，遇上我，就手你二十文一条好了。这竹篓里的鱼你若是全收，老丈我再给你打个折扣，只收你一百五十文好了。”
这价要的有些离谱，正常菜价，一条两斤大小的鲤鱼也不过才十文。
这竹篓中的十余条鱼，除了那条黄鲶鱼个头稍大，其余皆是不足二两的小鱼，在坊内鱼贩子那里根本卖不上价格。
因家中平日里自有娘亲操持一切，李白从小到大，也不曾亲自上街买过一回鱼，哪里知晓价格，还以为对方当真卖的便宜，连声谢道：“多谢老丈，我只要这一条便可。”
“好嘞，都随你。”
白发老者接过二十文铜钱，心中已乐开了花，熟练的扯过一根细细的青草，摘去草叶，便要帮他将红鲤穿鳃。
“不必了！”
李白另付了两文钱，借来老者的一只烂边儿瓷碗，灌上大半碗河水，而后小心翼翼的将红鲤捧入碗中，端着瓷碗便离开了。
眼前的这条河，名叫廉水河，是培江的支流之一。
此河穿城而过，蜿蜒曲折，好比一条碧绿的玉带，轻扣于江油县城的腰间。
前行不远，有一座石拱桥，横跨濂水河两岸，大块的石头桥身长满绿苔，显现斑驳的古意，不知已经历了多少岁月。
桥名很有诗意，名为“落霞”。
来到落霞桥下，李白弯下身去，手中的瓷碗微微倾斜，小心翼翼的将碗中的红色锦鲤放归河水中去。
红鲤会意一跃，圆润的滑入水中，脱了外界的束缚，立刻飞快游走，只一瞬间，便潜入水中不见了踪迹。
水面上，只剩下一圈圈泛动的涟漪，再无异样。
立在堤岸上，李白一声叹息，正要转身离开。
河面上，忽地吹起一阵怪风，风吹水动，竟卷起一道道三尺高的波浪。
李白好奇观望，就见到波浪间一抹动人的嫣红，一尾巴掌大小的红鲤踏浪而至，直达堤岸边上，与他相距不过两尺。
红鲤突然鼓起小口，吐出一颗圆球状的物体，滚落在李白脚下的石阶上，事起突然，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区区避水珠不成敬意！”
吐物之后，红鲤在水中竖立而起，小小的脑袋朝着李白点了三下，两片胸鳍微微合拢拨动，虽未见它开口，却有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清晰的传入李白的耳中。
方才，竟然不是幻觉！
这尾红鲤，真的可以口吐人言！
这一幕，瞧得李白目瞪口呆，一个诡异的字眼映入脑海中。
妖！
在他读过的古籍中，《山海经》里便有许多关于山中野兽吞食日月精华变为精怪的记载，东晋干宝所著《搜神记》中，亦是充斥着各种神灵怪异之事，其中不乏对精怪害人吃人的描述。
在这些志怪小说中，山河草木野兽飞禽，世间万物皆可成精。
关于精怪之说，并非续传，就连正史之中亦有记载，《汉书·循吏传·龚遂》中便有“久之，宫中数有妖怪，王以问遂，遂以为有大忧，宫室将空。”之记录。
甚至就连一向标榜‘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的儒家，在部分著作中，也不乏精怪的传说，譬如在《孔丛子·执节》中，亦有“若中山之谷，妖怪之事，非所谓天祥也。”的字样。
三清观珍藏的道藏之中，关于精怪的记载则更为具体：
无论是鸟兽鱼虫，或是花草树木，只要身染灵性，能够吞吐日月精华，壮大己身，便可视之为精怪。
精怪之中，有开启灵智者，称为妖。
传说中，一些实力滔天的大妖，甚至可以强渡天劫，褪去妖身，化为人形。
至于人们口中常说的‘妖怪’或‘妖精’，则是一个复合词，是妖和精怪的统称。
只不过，自秦汉以来，在中原大地上，关于妖的故事仿佛已只存在于古籍记载之中，从未再传出过大妖祸乱人世的消息。
就连精怪之流，也只是偶有听闻，多为市井传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难辨真伪。
眼前这一尾红鲤，却不仅开启了灵智，更化去了喉中横骨，可以口吐人言，显然已经不能再以普通妖怪看待，而是可以划入大妖范畴的恐怖存在。
毫无疑问，这是一只妖！
而且是女妖，更是声音清脆好听的那种女妖！
古籍中记载的大妖，无疑都是十分可怕的。大妖凶残狂暴，喜以人肉为食，鲜血为饮，一旦现世人间，便是一场浩劫，千里白骨、血流漂杵。
好在，以红鲤今日的表现来看，绝对属于大妖之中的异类。不可否认，这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妖，甚至，可能是一只本性善良的妖。
一只妖有了人性，便不再是妖，而是人妖······
想到这里，李白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与水中的红鲤一眼对视。
可惜，对方显然并没有给他深入交流的机会，一晃鳍尾，再次潜入水中，转眼便消失了踪迹。
半饷之后，李白才稍稍回过神儿来，凝视脚下，看到红鲤衔来之物。
这是一颗杏核大小的圆珠子，通体呈碧绿色，其内蕴有水流，晶莹剔透，隐约透着一抹神秘的光亮。
此物，便是红鲤口中的避水珠！
李白将宝珠捻在指尖，细细打量，口中不住的啧啧赞叹。
避水珠的名字，古籍中早有记载，民间亦多有传说。
相传，在上古时期，先贤大禹统领人族披荆斩棘，为了降服滍水，寻龙脉，定龙嘴，巧藏避水珠，故滍水不敢泛滥，九曲而奔东南。
传说中，这是一颗上古遗留的神奇珠子，一旦被人炼化，便可以在滔天大浪中辟开一条旱路，在水中行走如履平地一般。
更有传闻，这避水珠乃是由蛟龙的内丹炼化而成，非大功德者不可得。持珠之人可进出龙宫，龙宫自会以礼相待，视为上宾。
“咦！”
他手指摩挲避水珠的时候，下意思的默念咒诀，施展‘化灵术’，催动一缕道炁灌入到珠子之中。
道炁，乃是由人体内的先天精气所化。道炁与法力同源，其威力却远远弱于法力，且需辅以法印或是真言才可以发出，与人交手时实用性不大。但借助道术，用来炼化灵物，却并不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情。
道炁进入珠子，瞬间便被吸收了进去。
但避水珠，却没有丝毫反应。
李白虽已料到这个结果，仍不免道上一声可惜，于是散去‘化灵术’，默默的将宝珠擦拭干净，小心翼翼的收入了腰间的锦囊中，贴身收藏。
他料想，避水珠声名在外，定然已超脱了灵物的范畴，晋入到了法器的行列。想要炼化法器，唯有踏入筑基境，修炼出法力才行。
眼下，实力不济，他也只好做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