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士兵都注意到了海面上的不同寻常。他们惊愕地看着那个巨大的身影,虽然他们见识过源师们的神奇技法,但是对于这种景象,他们却闻所未闻。
那个树人如同生长在海面上的巨树,不断生长的树枝使它的身形越来越壮硕。它狂躁地发出声响,那种抑制许久的破坏欲望即将释放!
奥德尔在远处已经注意到了这个树人,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不愧是我的作品。”
但是他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不过,终究是个失败的残次品。马克要是想用他来翻盘,那他就打错算盘了。”
而圣城号上的马克却并不是这样想,他激动地看着眼前的树巨人,连说三个好字。他对着掌管指挥旗的军士下达了他的指令:“所有舰船向旗舰靠拢,伺机移动到敌方舰队侧翼。待我发下进击的命令后,升起进击旗!”
他面带笑意地说:“就把战场暂时交给杰安特吧。”(giant,意为巨人)
他口中的杰安特就是那个化为树巨人的蛙人军团的首领。他知道杰安特经历过奥德尔的实验,他也明白那个实验的目的是什么,他亲眼见证了那一只绿油油的试剂注射到杰安特的体内,而杰安特也凭此得以高升,从一个小小的下级军官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
这是那个大人带来的赠礼——树人的精粹。马克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力量,他只是听奥德尔介绍过可以赋予再生的能力。在那次实验过后,这个研究就被奥德尔终止了。历经一年的实验,牺牲了几十个死囚才得到的最终实验药剂,在进入杰安特体内后宣告了实验的失败——杰安特没有得到再生能力,他获得了恐怖的树人形态。在那位大人出手相助后,奥德尔才在杰安特体内打入几枚钉子,用来制约树人的精粹。
本来在马克的计划里,他没有想过杰安特会触发自身的树人形态。现在的情况完全是意外之喜,李家的旗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树人!破虏号上的人大概已经变成了杰安特的养分,也许李家镇远舰队的高层死伤惨重。
马克现在觉得自己的心情是格外的舒畅。
黄色的指挥旗哗啦啦的作响,飘扬在升龙号的桅杆上。这面旗是李江河从破虏号上带出来的备用旗帜,它的涵义就是说明由它所在的舰船作为暂时的旗舰。
登上升龙号的李江河的脸色却没那么好看,他双目无神地看着那个突兀的树人,心里已经失去了继续指挥作战的定力。
他的父亲,他的参谋,他亲手训练的甲士都在那条船上。他看着那个树人,觉得自己的一切都随着破虏号的解体一并消散。
但是他依旧不能流泪——海面上的血与火一刻都不曾止歇。他强忍住自己想要歇斯底里地呐喊,抬起自己有些轻微颤抖的手,指着那个海面上的树人问:“海面可有小艇?”
站在他身边的军官放下手里的望远镜,看了一眼想要开口瞭望手,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回答。
“可有落水的人?”
依旧没有人回答。沉默如同令人窒息的纤细的铁丝,它紧紧地勒在李江河的脖颈处,让他感觉自己失去了呼吸。李江河用力地攥着手里的望远镜,他的指甲抵在镜筒上,刮下一层漆面。
李江河没有勇气去看,他的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咆哮的树人终于有了动作,他那有树枝构成的手握住一艘教廷的战船。那只战船在看到旗舰的旗语后,还没有来得及撤离,它的桅杆就被那只树人的手握住。无尽的枝丫从树人的手中生长出来,那些枝丫分解着这艘船上的生命与木制器具。
在短短的几个呼吸的时间,这艘战舰就变成了树人手里的几十根长鞭。杰安特的身体被固定在树人的胸前,他癫狂地发笑,操纵着这个巨大的树人,发泄着他的狂怒。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愤怒,他感觉自己憎恨一些人形生命。那种憎恨是发自血液的憎恶。
树人挥起那几十根长鞭,搅动着发红的海水,向不远处的一艘李家战船劈打过去。长鞭掀起一层又一层的巨浪,顷刻间将另一艘战船颠覆,而那几十根长鞭也将那艘船劈成两截。那艘船的残骸在与那几十根长鞭接触后,也开始发芽,与那些长鞭融为一体。
杰安特愉快地大笑,他的声音淹没在树人的怒吼声中。
李江河已经意识到这场战斗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他面对树人嘲讽般的吼叫,做下了最后的决定。
即便这个决定是多么的疯狂。
“李猛!”李江河对自己身边的一个高级军官说,“我一直将你作为镇远舰队的下一任家主的班底来培养。现在,镇远舰队就全权交给你指挥了。”
“主公?”李猛作为升龙号的管带,吃惊地问,“这是为何?”
李江河怆然一笑道:“我培养了你几十年,连这个胆量都没有吗?”
“末将当然有!”
“很好!”李江河紧握着手里刀,“火箭齐发,助我斩贼!”
话音落下,李江河纵身跃到海面上,他开始不顾一切燃烧他体内的源气,踏海而行。他的脚踏在海面上,留下一层涟漪。他的速度非常快,这是因为燃烧他的源气的缘故。
在这样的使用频率下,李江河的身体会渐渐疲惫,最后会像李岸飞那样昏迷过去。但是李江河已经不想再做选择了——他要亲手斩下杰安特的脑袋,他要看到李劲松的身影,他要看着自己的甲士还活着!他不要退缩到一旁,指挥着自己的士兵去战斗,他要自己站在树人的面前,用自己的刀,将这个怪物砍倒。
愤怒,悔恨如同他脚下的涟漪,慢慢扩散。李江河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李岸飞。岸飞也许就葬生在这片海的海底吧?李江河的内心忽然有了更多的悲怆。
他的心里已经没了李家的霸业,他的心里只有愤怒。李岸飞常说的一句话,在这时浮现出他的脑海。
“大丈夫立于世,行必快意恩仇,言必直抒胸臆。”
升龙号上的军官根本来不及阻拦李江河——他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李猛看着李江河远去的背影,大声命令道:“升起集结旗,保存船体,齐放火箭,擂鼓助阵!”
升龙号上用来发布指令的桅杆挂上黑白相间的旗帜,示意舰队集结,旗手站在桅杆上的站台上,一只手挥舞着一面赤色的进击旗,另一只手挥舞着一面绣着箭矢的旗帜,做出一套固定的指令动作,用旗指向那个树人。随着他不断地重覆这些动作,脱离肉搏的战舰开始抛射出一轮又一轮的火箭。
那些箭矢刺入树人的身体上,绑在箭头附近的燃烧物开始贪婪地粘上这些枝丫,火焰肆意地在树人的肢体上蔓延。树人也意识到了火箭的可怕,它挥动自己手里的长鞭,击落空中的火箭,它的身上开始冒出墨绿色的汁液,用来熄灭身上的火种。随着那些汁液的流出,它身上的一些枝丫失去了光泽,并开始枯萎。它必须吸纳更多的枝丫,要不然就会因为火箭的缘故,而慢慢枯萎致死。
由于蝗虫一般的火箭,树人杰安特完全没有发现李江河的逼近。更何况,一个渺小的人类如何能够吸引一个巨人的注意?镇远舰队的船只发出响亮的鼓声,每一声鼓响都好像战士的战吼。鼓点愈来愈急切,李江河也距离树人越来越近。
李江河怒喝一声,跳了起来,用刀刺入一根这条,由此借力向上攀登,他已经发现了这个树人的破绽——它的胸口有一个人!
也许就是那个人在操纵着这个树人。
鼓声在此时如同一声声闷雷,轰隆隆地搅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也就是这个时候,杰安特发现了李江河的存在,他发出桀桀的笑声。树人腿上的一根枝条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它好像一条绿色的毒蛇,对向上攀爬的李江河发动致命的袭击。就好像每一个专心登山的人在向上攀登时,忽然发现一条毒蛇对自己发动了袭击,那种惊慌使李江河的反应最终慢了半拍。他没有被那根枝条触碰到——一旦被那种枝条触碰到,李江河将化为树人的养分。李江河在慌乱中,还是用刀背挡下了这次袭击。但是为了挡下这一击,李江河和他的刀已经完全离开了树人的身体。在这根枝条的拍打下,李江河连人带刀飞了出去。
鼓声在此时忽然变得微弱,只剩下鼓槌的柄敲打在战鼓上的哒哒声,过了一会儿,又慷概激昂起来。
李江河并没有掉到海水里,在他飞出去的霎那,他的刀刺入树人腹部的一根枝条上,他用脚蹬在凸出的枝丫上,向斜上方冲去。
不过,刀的方向完全错了。杰安特的笑声没有停过——李江河的这个攻击,根本刺不到他的身上。刀方向偏差了几十度。
可是,随着李江河的怒喝声,一阵海浪猛然涌向树人的一条腿。凶猛的海浪仿佛是一只饥饿的巨兽,在一瞬间就绞断树人粗壮的大腿。墨绿色的汁液立刻污染了一大片的海水。树人的身体由于缺失了一条腿的支撑,在海水的作用下而向前倾斜。
杰安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但他还是想笑,撕心裂肺地笑。他已经完全癫狂。
李江河手里的刀迎上树人的前胸,钢刀笔直地刺入杰安特的咽喉。随后,由于重力的作用,李江河紧握着手里的刀向海坠落。刀在重力的作用下继续切割……
树人的胸前绽放出一抹诡异的血色之花,之后慢慢的倒在墨绿色的大海中,溅起一大朵墨绿色的水花。
就如同一颗屹立在海面上千年古树,在这一刻绽开了它的花朵……
战鼓声也就是在这一刻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