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岸飞听到“心里有数”这四个字,内心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发自灵魂的战栗。听到自己脚下的水流声,他快速地走入船舱,看见舱内已经齐腰的海水,一时有些头大。
他不敢有丝毫怠惰,连忙从桶里翻出几块木板,拿起钢钉与小锤,堵住舱内的破洞。
甲板上的阿切尔在李岸飞进入船舱的那一刻,离开了甲板。她运作着体内的源气,飞快地行驶在海面上。她没有拔刀,而是继续吹奏那个骨笛。
女武神出行的旋律刺激着那条幽蓝色的深渊海龙,对于骨笛里的哀怨,这条龙听得清清楚楚。它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从深海中浮出。
那是它的族人的哀怨!
只有杀戮才能平复内心的震怒,也只有杀戮才能使死去的族人得以安息。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那条腾跃在空中的海龙,在听到女武神出行的旋律后,调整了自己的攻击方向——它俯冲到海面,追逐着渐渐远去的阿切尔。
愤怒的咆哮与海浪的嘶吼,在这不平静的海面上回响。
这条深渊海龙与阿切尔的距离越来越近。阿切尔也在此时感到了危机,她停下脚步,悬浮在大浪之上。她与那艘单桅帆船的距离已经足够远了,她打定主意,就在这里决出胜负。
深渊海龙的巨口已经逼近阿切尔,笛声也在这时停止。
看起来这种生物的智商也不是很高,它竟然放弃破坏那条船,选择对自己发起追击。阿切尔握紧自己腰间的刀,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刀出,必杀!
不论是什么,都不能阻挡自己追寻永生之岛的步伐。
紫色的光芒从刀鞘中发出,代表生命仲裁者的紫色触须向深渊海龙狠狠地拍去。那只触须正中这条深渊海龙的头部。
一声闷响让阿切尔惊讶地驻立在原地。
那条龙并没有化为一团血雾,它只是吃痛地跌入大海中,溅起一大片浪花。
怎么可能?难道这种龙的鳞片已经强悍到这种地步。
阿切尔在这时已经乱了分寸,因为在她的感知中,又有几条深渊海龙靠近了自己。
漆黑的海面翻动着一串接着一串的气泡。阿切尔手中的刀还在向外拔,她有一种预感——今天,这把刀会被她完全拔出。
随着刀的出鞘,刀鞘中伸展出愈来愈多的触手。这些触手在阿切尔源气的加持下,搅动着阿切尔脚下的海水。在触须在猛烈拍打着潜入水中的深渊海龙,然而效果并不明显,就如同纤细的柳条击打在强壮的身躯上,除了由于碰撞发出的声响和不值一提的疼痛,对攻击目标没有造成任何致命的损伤。
在阿切尔的感知里,所有可以被她感知到的深渊海龙已经全部聚集到自己的脚下。局势渐渐变得艰难,在多条触须的压制下,这些深渊海龙没有机会发动对阿切尔的袭杀,可是当阿切尔的源气耗尽之后,她就会成为这些深渊海龙的食物。
阿切尔意识到一件事,这群深渊海龙对那艘单桅帆船没有半点兴趣,它们只想杀了自己。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阿切尔的源气也变得愈加稀薄,她生还的希望也在悄然流逝。
李岸飞也在这时修补好船舱里的漏洞。他穿着湿漉漉的衣衫,抱着一个木桶,在船舱与甲板间来回穿梭——李岸飞要把船舱内的海水舀出去。
当李岸飞将船舱内的最后一桶海水泼回大海,他的目光就聚焦在阿切尔那里。
那里的情况好像有些糟糕。李岸飞明白深渊海龙的凶险,即使这种深海凶兽并不聪慧,但是它们嗜血成性,在它们的狩猎时节里,一些商船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即便他们有大量的源师护卫。
关于深渊海龙有一个古怪的传说:凡是斩杀它的人都受到永世的诅咒,就连他的后代都不能幸免。他们会被死去的深渊海龙的灵魂折磨,要么疯狂,要么暴毙。
很多的人只把这个传说当做一个野闻。但是这也反映了它给人们带来的恐惧。
深渊海龙的鳞片是它们最大的倚仗,几乎所有锐器面对那种的坚硬程度只有黯然退场。想要击杀深渊海龙,也许只有钝器才能有用。
李岸飞所知的斩杀深渊海龙的计录,几乎都是团队合作的结果。
天不之人唯有一人可独斩此龙,那就是自己的父亲李江河。
十八岁的李江河,一个人,一把刀,拔下了深渊海龙王的逆鳞,将那具龙尸带回九通海港。没有人知道那是怎样的一场恶斗,也没有人知道李江河用了怎样的手段。对于这场战斗,李江河没有向任何人讲述。
李岸飞在他小的时候,曾经缠着李江河要他讲述那场战斗。李江河只是摇头,他说:“那不是战斗,那是一场关于命运的赌博。只不过我的勇气与运气略高一筹。”
李岸飞到现在都没能理解李江河的意思。
阿切尔的攻势已经变缓,从刀鞘中伸展而出的触须也变得相当模糊。不能就这样看下去,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李岸飞走到起锚机的旁边,放下了船锚。他使自己的源气充分运作起来,快速地向阿切尔靠近。
那些触须已经压制不住这几条深渊海龙,它们一起跃出水面,伸出利爪,拍向悬浮在半空中的阿切尔。龙躯带起的巨浪将阿切尔完全包裹,李岸飞也在此时冲到阿切尔身边。
“拔刀!”李岸飞拉住阿切尔的手,大声说。
已经进入极限的阿切尔惊讶地看着李岸飞,她问:“你来干什么?”
一种富有亲切感的源气从李岸飞的体内输入阿切尔的体内,使阿切尔身躯上的疲惫开始消散。
“拔刀!别废话了!”李岸飞催促道。
龙爪渐渐逼近。
阿切尔没有迟疑,她用尽全力去拔手中的刀。那把刀还有最后的几寸。
在李岸飞的源气的扶持下,这把刀全部显露在世间。
无尽的紫芒照耀着这片漆黑的大海,整个世界都仿佛像是紫色的海洋。
来自深渊的禁忌浮现在两个人的脚下,那只巨大的乌贼挥舞着奇特的触腕,向腾跃而起的深渊海龙发起冲击。
海面上只有噬咬、咆哮、缠绕与拍打。这是远古巨兽的搏杀!鳞片与血肉飞溅在空中,飘浮在海面上,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两个人的四周。
阿切尔的源气正在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消耗,即便李岸飞用自己的源气来支持阿切尔的行动,但不会持续太久。
李岸飞在这时才发现这种任凭天命的感觉真让人感到绝望。
乌贼与龙的搏杀还在继续,残破的触须还在奋力地缠绕着那些海龙。
然而随后发生的情况,让李岸飞与阿切尔渐渐地安下心来。
乌贼的触须即便已经残破不堪,但是它依旧紧紧地缠绕着这群海龙的脖子。漫长的时间里,这些深渊海龙一个个地失去了呼吸,没有了任何挣扎的迹象。那只乌贼在绞杀了这些巨兽后,用触须将它们分解,吸纳到自己的体内。
李岸飞与阿切尔的源气也在这时走向了尽头。他们一同跌落到海中,那把刀也闭合到刀鞘上,伴着海龙尸体的消失与刀的闭合,那只乌贼也消失在夜色浓厚的大海中,仿佛不曾出现过一样。
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的李岸飞,拉着已经脱力的阿切尔,向停泊在远处的单桅帆船游去。
四下里风平浪静,给人一种不真切的安宁。
李岸飞游了好久,才驮着阿切尔爬上了那艘船的甲板。他将阿切尔放置在甲板上,随后瘫坐在阿切尔的身边,大口地喘着气——背着一个人和一把刀,游了这么长时间,这可要消耗大量的体力。
“你为什么要冲上来?那些龙的目标只有我。”阿切尔躺在甲板上说,“我想不明白。”
“毕竟我答应过你,要帮你找到那一座岛。”李岸飞说,“总不能带着一具尸体去吧?嗯……这话有点不严谨。说不准,你连尸体都剩不下。”
“只有这一个理由?我还是不明白。”
“大海男儿说一不二!”李岸飞说,“你这个教廷的小尼姑怎么会懂?”
“我要是能爬起来,一定把你的狗脑子打出来!”阿切尔眼一瞪说,“说谁是小尼姑?”
“哈哈哈,你省省力气吧!”李岸飞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不过说句实在说,就冲着我在商道上被人绑架,你还没有放弃我的这件事,我就不可能将你扔在大海上不管不顾。”
阿切尔心头一暖,她看向李岸飞的眼睛问:“最后一件事……”
话说到一半,阿切尔最终没有说出口。
“怎么了?”
“没什么,我饿了。”
“我滴娘啊,咱不是刚吃过饭吗?”李岸飞一边站起身,一边说,“行吧行吧,我去食物桶里找些东西。”他一边抱怨着,一边向船舱内移动。
没过一会儿,李岸飞拿着几个橘子走了上来。
“船舱进水,食物遭殃。”李岸飞十分无奈,“只有那几桶淡水密封性好,剩下的全让海水泡了一边。饼是不能吃了,灶台也受潮了,拿几个橘子凑合凑合吧。”
阿切尔没有表示任何不满,她轻嗯了一声,接过那几个橘子。
“话说回来,这件事全是因为我买了一根骨笛。”阿切尔无奈地说,“在海上,我是不会再吹这玩意了。”
“要我说,不如扔了吧。回去后,我再给你买一个新的。”
阿切尔听罢摇了摇头,说:“这个挺好的。”
她看向今夜的星空说:“今天感觉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