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雪地，一点红色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间显得格外的刺眼。
少年想要看清那一点红色到底是什么，可是这个看似无暇光亮的世界在他眼里却是一片模糊。
他想要靠近，却发现厚重的积雪早已裹住了他的双脚。
……
“笃笃笃……”
“刘阿蛮！”
“该死的野崽子！还不起来？”
猛烈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一个气急败坏的佝偻老头带着谩骂一脚踹开了这扇摇摇欲坠的老旧木门。
惊醒的刘阿蛮被佝偻老头一把从床上拽下，重重地摔在地上。
“林叔！”
可这个蓬头垢面的羸弱少年并没有生气，从地上迅速地爬起，脸上尽是憨厚真诚的笑容，似乎手腕上被擦破的皮肉并没有给他带来痛楚。
“还不快滚去洗漱好，再不快点，耽误了小少爷的晨读小心要了你的小命！”
这位刘阿蛮口中的林叔看着前者身上布满泥污和补丁的长袍，厌恶地从这个狭小的屋子里找到了墙壁上挂着的一根还算干净的长巾擦了擦手，而后随手丢在地上。
“林叔说的是！”
刘阿蛮弯腰捡起长巾，快步跑到屋外，从院子里的一口老井中打起一桶水，脱掉长袍和上衣，打湿长巾后在脸上和上身胡乱地抹了抹。
最后，木桶残余的清水中，倒映出了刘阿蛮清秀的面庞，只是这清秀中还带着几分枯黄。
“快点！”
林叔不耐烦地一脚踹在刘阿蛮屁股上，身材本就瘦弱的刘阿蛮一个趔趄，整个人压在了木桶上。
“是！”
刘阿蛮闷哼一声，强忍住腹部传来的疼痛，迅速起身，脸上依旧是那副让人感觉不到半点作假的笑容。
梳整好衣着的刘阿蛮，跟在林叔身后走在黑石镇的街道上。
秋。
黑石镇。
天空昏暗，隐隐的月牙残存在霞云之间，远处的天际已经出现了一道鱼肚白。
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偶尔有几个老乞儿在小巷胡同里游荡，想在这个微冷的秋日清晨找一个风小一点的角落。
在急匆匆的赶路过后，二人来到了一座府邸。
青砖建造的高墙和朱红色的醒目大门无不在提醒过路之人这家主人的显赫地位，大门之上一块门匾高悬，上面赫然写着出自名家之手的两个大字——‘石府’。
石家早年经营石料生意发家，传承久远，掌控着黑石镇以及周围村庄大大小小的事物。
大周修道之风盛行，如今石家家主石翰星更是一名一品道士，这让石家在黑石镇的地位愈加难以撼动。
跨过石府大门几乎齐膝的门槛，一名精瘦中年背负着双手站在石府大院。
“常管家早！”
精瘦中年名为常伟，是石府的管家，据说还是石家家主正房石夫人的哥哥，颇得石夫人的信任。
还未等常伟发现刘阿蛮二人，林叔就率先一脸谄媚地碎步小跑到常伟面前，打起了招呼。
“嗯！”
常伟意气风发地点了点头，看向跟着林叔进入大院的清秀少年。
“刘阿蛮！”
“常管家！”
刘阿蛮应声跑到常伟面前恭敬地低头，一副任凭差遣的模样。
“今天是月底，先给你们发放工钱。”
“林叔，这是你的，一百文钱。”
“多谢常管家！”
林叔满脸媚笑地接过一小吊铜钱，而后拇指在铜钱上快速滑过，最后解下半吊递到常伟面前。
“林叔，这是？”
常伟挑了挑眉，抓过那半吊铜钱，眼角掠过一丝满意之色，脸上的神情却又似乎有些不解。
“常管事勿怪，只是小人刚刚清点了一番，似乎常管事多算了几枚铜钱。”林叔连忙解释道。
“呵呵……林叔到今年在石府应该有一甲子了吧！”
常伟不动声色地将那半吊铜钱收入袖袋，忽然跟林叔唠起了家常。
“小人八岁入府，如今六十有三，距离一甲子还差个五年。”
常伟一句看似普通的话却让林叔难掩激动之色，后者声急语快，生怕前者有半点不耐。
“这样的话……也算是一甲子吧。”
常伟食指扣了扣腮帮，沉吟了一会儿。
“石府在黑石镇有家药铺的管事位置空缺了下来，不知林叔意下如何？”
“小人定不负常大人的厚望！”
林叔身躯颤抖，连忙跪地朝着常伟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最后一个响头，林叔前额贴地久久不起，面朝大地的双眼闪过一缕精光，他又何尝不知道常伟的盘算。
“往后那件药铺的流水怕是大半要进到常伟的口袋，不过就算如此，作为药铺管事能捞到的油水怎么也比现在强，也不枉我将连续两三年的工钱折半上交给常伟。”
“好了！起来吧！”
常伟打断了林叔的暗自思索，他对林叔卑贱的姿态很是受用，而后变换神色双眼移到刘阿蛮身上。
站在一旁的刘阿蛮把这两人的惺惺作态收入眼底，脸上依旧是一脸憨笑。
“刘阿蛮，你这两个月来来的都比较晚啊！”
“是！”
刘阿蛮没有反驳半句，憨笑地点头应道。
常伟对刘阿蛮顺从的反应早已见怪不怪，拿出比之前林叔得到的少上大半不止的半吊铜钱。
“工钱减半！”
常伟冷冷地将半吊铜钱扔向刘阿蛮，却在半空中被站起来的林叔截了下来。
“常管家，这阿蛮年纪尚小，心性粗劣，不若先让你我二人各自保管一半，待来年阿蛮年纪大些，再交还与他。”
“你说好不好啊，阿蛮！”
“林叔说的是！多谢林叔！”
常伟再次接过林叔递过来的半吊铜钱，看了一眼一副人畜无害模样的刘阿蛮，向着林叔提醒道。
“小心点！别让这呆瓜饿死了！”
“是！”
待常伟离去后，林叔冷漠地将十枚铜钱扔到地上。
“钱！”
见到四散的铜钱，刘阿蛮立马趴到地上捡了起来。
“对！钱！快捡吧！记得这是林叔我施舍给你的！”
看着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慌乱找钱的刘阿蛮，林叔顿时来了兴趣，蹲下拍了拍那张清秀而又枯黄的脸，而后好似又想起什么，语重心长地说道。
“傻小子，你有今天这副模样。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娘！”
刘阿蛮手中的动作在林叔的话语中，令人无法察觉地顿了顿，嘴中却不停地说道。
“谢谢林叔！”
“谢谢林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