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司马伦侥幸地打败了淮南王司马允,但这次险些丧命的战斗也让他对司马氏家族的其他王爷充满了戒心。这时又有谣言说司马彤要密谋造反,尽管司马伦对此将信将疑,但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他也不得不小心防备。
一日上朝议政,孙秀当众提议将司徒改为丞相,让身为司徒的司马肜担任丞相一职,表面上看司马肜是升官了,但实际上阴险的孙秀另有自己的算盘。这个丞相不可能有什么实权,反倒会成为了孙秀乱政的“替罪羊”。梁王司马彤明白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丞相职位就是用来背黑锅的,他看出了孙秀的不怀好意,于是司马彤坚决推辞不接受。
最近洛阳城内的血雨腥风一阵接着一阵,经常有人在半夜把司马衷叫醒,说谁谁又谋反了,谁谁又在洛阳城内杀人了,久而久之,司马衷也无法正常入眠了。于是司马衷便安排了侍中嵇绍和几个侍从陪伴在他身边。嵇绍看见晋惠帝布满血丝的疲倦眼神,便主动提出提出要为皇帝弹奏一曲,以助安神解忧。侍中嵇绍擅长琴瑟箫笛等各种乐器,是当时众人公认的行家。
嵇绍演奏的丝竹之声,舒缓悠扬,婉转断续,如同温暖怡人的和风拂面,吹散了人内心的各种愁绪和忧思,仿佛让人置身于春光烂漫的花园。
可这时的司马衷的眼神却突然黯淡了下来,他突然说道:“没想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太子司马遹和皇后贾南风居然都不在了。”
嵇绍欲言又止,他看了看司马衷,最后还是决定低头继续弹奏。
华林园外的夜色,依旧沉静如水。
第二天一大早,司马伦的亲信孙秀大造舆论,他让牙门赵奉假称得到了晋宣帝司马懿的神谕,说要让赵王早日入西宫,登上九五之尊。当时朝野上下笃信鬼神,更别提这是在他们心中已经神化的晋宣帝了。一时间,这件事情在洛阳城内闹得沸沸扬扬。
嵇绍知道消息后猛地一惊,此时洛阳城的大街小巷疯传这样的流言,明显的对皇上很不利。
牙门郎赵奉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巫师术士,成天装神弄鬼,喜好夸大言辞。昨天他当众宣称得到了晋宣帝的神谕,今天他又在城内散布流言,说晋宣帝将在北芒山显圣,佐助赵王治理大晋的江山。
第二天上朝,孙秀出列上前奏事道:“近来赵奉得了晋宣帝的神谕,宣帝会在北芒山乘着圣驾归来,请求陛下在北芒山为宣帝立庙。”
司马衷有了一丝不妙的感觉。但孙秀提出为晋宣帝立庙祭祀的理由却是如此的义正辞严,他也不好反对。
满朝大臣对此事全都闭口不言。他们心知肚明,司马伦与孙秀只不过是在为篡位“造势”而已。现在赵王的军队控制了洛阳,各位大臣乖乖地选择了明哲保身。
“臣有异议!”突然侍中嵇绍的高声打破了朝廷上的沉默。
“赵奉原本就是虚妄之人,所谓的天命、神谕,只不过是他胡编乱造而已,何以使众人信服?”侍中嵇绍一身正气。
“你大逆不道,竟然敢藐视宣帝!该当何罪!”孙秀立马出来攻击嵇绍。
“你们假托宣帝神谕,包藏祸心,才是死罪!”面对威胁,嵇绍毫不退让。
大臣王戎是嵇绍的叔叔,他暗中朝嵇绍使了个眼色,把嵇绍拉到旁边,低声说道:“这不就是一个程序,走个过场而已吗?你又何必出来搅局呢?难道你还看不清楚现在的形势吗?”
孙秀冷眼看了一下王戎,目光最终停留在了神色仍旧镇定的嵇绍身上,很久才开口说道:“希望嵇侍中还是要识时务,赵王虽然爱惜人才,不过……”
“各位爱卿,此事不必争议,明日在作定夺!退朝!”司马衷突然提高自己的声调,打断孙秀的话语。
退朝回家后,嵇绍反复回想着刚才朝廷上的事情。虽然这个皇帝只有十岁儿童的智力,但他却保留了孩子似的天真善良。他经常陪伴在司马衷身边,这样的感受就越发的深刻。司马衷把嵇绍看成是他最信任的人,无论是什么私密的事情,都愿意和他一起分享。他对司马衷的维护,是纯粹的自发行为,也许是司马衷纯朴的信任感染了他?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心中的沉郁无法纾解,今天朝廷上的大臣,都是趋炎附势之辈,司马伦的野心昭然若揭,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侍中,又能做些什么?
庭院里又下了沉沉的大雨,雨点越来越大,看着平时美丽绽放的牡丹芍药,在风雨中凌乱脆弱的样子,内心涌起的抑郁之情让人无法承受。他不禁想到了司马衷的结局。
今年,洛阳城的冬天似乎显得比以往更冷了。司马衷于半梦半醒之间,突然觉得寒气彻骨,于是起身来到窗前,他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狂风的呼啸声。只见漫天弥散的暴雪在黑夜笼罩下显得格外的狰狞可怕,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鹅毛般的雪花在华林园中肆虐地盘旋、飞舞,那种阴森森、黑压压的氛围仿佛要吞噬掉这座古老的皇城。司马衷呆呆的看着这一切,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夜晚会让他产生如此恐怖的感觉。
…………
第二天一大早,义阳王司马威来到华林园觐见晋惠帝司马衷,他摆出一副关切的样子,说道:“陛下,臣奉赵王之命,为陛下请安!”
“是赵王让你来的?”司马衷顿时心里一阵紧张,最近赵王的野心可以说是越来越膨胀了,此次司马威前来,肯定不怀好意。
司马威递上一封诏书,说道:“孙大人写好了内容,请陛下过目吧。”
司马衷刚看到其中的几行字,他就气的浑身发抖,上面写着:“天之历数,实有所归……朕虽庸蔽,岂敢忘苍生乎!夫圣王之道,天下为公,选贤与能……今其追其高义,禅位于赵王。”
司马威露出了一个豺狼似的笑容:“请陛下在诏书上盖上玉玺吧。”
“不行!”司马衷没想到赵王竟然会如此大逆不道!他赶紧把玉玺牢牢地抓在手里。
看到司马衷的态度如此坚决,司马威瞬间变了脸色,眼神中透露出凶狠的目光:“臣劝陛下还是顺应天命,否则,别怪微臣……”
司马衷没有丝毫的退让:“你给我滚开!我不会同意的!”
于是司马威狠下心来,伸手去抢夺司马衷手中的玉玺。按理说,司马威武将出身,长得威武彪悍,而司马衷久住深宫,手无缚鸡之力,比力气两人明显不是一个级别上的。
但是司马衷却知道这印玺的重要性,他几乎用尽自己的生命力来守护它。两人一时间居然陷入了僵局。
没办法了。司马威最终下了黑手,他强行掰断了司马衷的一根手指,司马衷在巨大的疼痛中,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叫声,随后松开了手。
“多谢陛下成全!”司马威如愿夺得了玉玺,然后匆匆地离开了华林园。
那一天正是永宁元年,正月初九。
赵王得到了玉玺,他非常高兴,迅速召集各位大臣上朝仪事。很快,太极殿上站满了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大家都觉得今天必有重要的事情发生,纷纷议论起来。
孙秀示意殿上的大臣们安静下来,并高声道:“今天,我要为大家宣读当今皇上的诏书。”
“朕虽庸蔽,岂敢忘苍生乎!……夫圣王之道,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赵王聪颖爱才,知人善任,盖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焉。今其追其高义,禅位于赵王。”
赵王装出一副极不情愿的表情,说道:“即使是陛下下诏,本王也不敢奉命!小王无德无能,怎敢继承大统!”
马上就有大臣骆休出来回应道:“当今圣上愿意效法尧舜禅让之举,赵王为何不成全陛下的美德?”
司马雅也从朝臣中出列,随声附和道:“禅让是上古先贤的传统,如今皇帝亲自下诏愿意效法古人,是我大晋的荣幸啊。赵王您还是顺应天命吧!”
赵王故意怒斥道:“你们这是陷本王于不仁不义之地!”
双方都僵持了一会。这时,手捧晋惠帝诏书的黄门侍郎闯入太极殿:“圣上有旨!”他宣读诏书:“禅让之事,朕意已决,赵王不得推辞!”
此时晋惠帝已经被司马伦给软禁起来,玉玺也被人抢了,他哪能自己下诏?此时出现的诏书就是孙秀自己写的。
赵王司马伦摆出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他说:“你回去禀报圣上!本王宁死也不受诏!”
于是黄门侍郎假装回去复命。然后晋惠帝接连下了三次诏书要禅位给赵王,赵王“很坚决的”推辞了三次。
最后,孙秀带领所有的群臣都跪下了,孙秀伏地大哭道:“希望大王以天下黎民为重,接受圣上的禅位。如果大王不答应,臣等就长跪不起!”
赵王一开始还是显得无动于衷,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露出一副非常痛苦的神情,缓缓说道:“承蒙皇上以及各位公卿的爱戴,那本王就勉为其难的接受吧。”
随后,他跪下接受了晋惠帝禅让的诏书。
这时跪下的大臣也是纷纷站起了身,齐声高呼万岁。
为了配合司马伦的这场表演,群臣们也是辛苦了。
司马伦即位称帝后,就开始了大规模的封赏,比杨骏和司马亮的做法都还要荒唐。当时能进宫参加朝会的官员都会在帽子的一侧挂一条貂尾,而现在,由于晋升的官员人数太多了,就连帽子上挂的貂尾数量也不够了,有的官员不得不用狗尾巴代替,这也是成语“狗尾续貂”的来源。前面这样做的两个人—杨骏和司马亮都已经死于非命了,那么赵王司马伦的命运又将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