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中的紫月随着纷杂的思绪隐没下去，熟悉的海潮声渐渐充斥着双耳，苏澜终于清醒了过来。
“好久不见，苏澜。”
黑暗中，有人在说话，似乎是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一般，仅凭双耳，却是很难捕捉到声音的来源。
“你又在玩什么花样？”苏澜懒得睁开眼睛，因为他知道，若是“他”不想让自己看见什么，那么就算是把眼睛睁到最大，周围也还是一片黑暗。
像是梦境，又真实得令人无法从中挣脱出来。
苏澜索性平躺着，将双手枕在脑后。
“对于救命恩人，这样的态度可不好。”
“那下次见我的时候，你可以直接让我跪下而不是躺着。”苏澜无所谓的说了一句。
“用一段记忆来换取继续活着的资格，这样的交易，于你而言不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么？”随着声音落下，苏澜感知中的黑暗，开始渐渐褪去。
“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吧，这一次，想交易什么？”苏澜冷笑。
“方才你所看到的三段记忆，乃是来自不同的人，找到他们其中一个，或是……”那声音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揭开记忆中那座城背后的秘密，你便可以得回你失去的记忆，不错吧。”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关于什么的记忆，若是无足轻重那一类，失去了便失去了，我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替你跑腿？”
“狡猾的小子。”
苏澜不置可否。
黑暗中的声音倒也没带着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不紧不慢地问道：“苏澜，你的凌邪军……去哪了？”
“成交。”
一把黑色的长刀，一道眼睛形状的符文，出现在他的面前。
“哦？什么意思？”苏澜问了一声。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找到那三人又或是解开那座城的谜题，都算是极为艰难的事情，为防你莫名其妙的死掉，我还是先让你尝些甜头吧。当然，我也没那么大方，二选一。”
苏澜虽有些惊诧于“他”的大方，但目光还是扫过了面前的两件物品，虽然“他”前一次交易算是坑了苏澜一把，但对于说过的话或是应承的事，“他”的信誉度倒是极高。
“顺带一提，那道符更为有用一些。”
黑色的水流勾勒出符文的笔画，它看起来像是一只独眼，仔细凝望着它，苏澜可以听到一些杂乱的声音，一些残破的画面碎片。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就像自己已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所余不多的时间里，怀着沉重的心情，沿着时间的脉络，将自己一生的过往都细细整理了一遍。
“救下你的时候，你像是才大战过一场，浑身都是血，身边也没有旁人。”她的声音。
“臣，拜别允王殿下。”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即刻便滚，带着你的凌邪军，滚出寒虚域！”他暴躁的怒吼。
“二弟，你为何要跟我抢七绝衍道？”他冰冷的质问。
“澜儿，愿你一生，平安顺遂。”一个陌生的，温暖的声音。
情绪随着这些突然涌来的声音波动着，时而感动，时而心酸，记忆的力量尤为可怕，时间的洪流很难将它们冲垮，能与之抗衡的，唯有随时间滋生的遗忘。
“你陷入了……”
“他”的声音远远传来，眼睛对于苏澜的影响开始变得薄弱，只是突然袭来的记忆片段，让心情变得有些沉重，有些低落。
苏澜摇了摇头，把目光投放在那柄长刀之上。
一种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悸动，让苏澜极其迫切的想伸出手握住它，这样的吸引力尤为致命，就像血脉相连的感觉挥之不去。
非金非铁，长刀的质地更像是一块上好的墨玉，刀首如一方玉玺，铭刻着苏澜看不懂的密文，沿着刀柄往下，刀镡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修长的刀身自凤首处蔓延出来，让整柄长刀的长度精确到三尺三寸三分。
相较于华丽的外表，这柄长刀所显露的气势却十分羸弱，只是强烈的吸引力，仍是牵扯着苏澜的心神和目光，这柄刀给他的感觉很特别，就像多年不见的沙场袍泽，战事终息，解甲归田，他们各自度过了平静而漫长的一生，终有一天，狼烟再次翻滚着撕裂了宁谧的晚霞，破旧的柴扉被扣响，他打开门，看见他的身子被当年沉重的铠甲压得佝偻下去，倚靠在曾经饱饮鲜血的长枪上，老弱无力。
“我选……”苏澜咬着牙，双眼紧紧盯着墨玉长刀，他不知道一柄长刀为何会给自己如此强烈的感觉，也在思虑着，是否要赌这一把，相信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选……符。”决定好之后，苏澜的声音变得平淡下来。
“理智的选择，恭喜……”黑暗中的声音也因为苏澜的选择而变得像是有些欣慰。
“呵，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遇到任何事情都喜欢抱着侥幸，自以为是天之骄子，气运所钟，自当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若是遇到如刚才一般的情况，他们也会相信，在旁人眼中，这世上所有的宝物都是树叶、砂石，唯有自己能够慧眼识珠。他们喜欢赌，也喜欢把自己的一生都变成与宿命的赌博，尊崇着所谓……冥冥中的指引，但很可惜，这种所谓的指引，大多指向的只是黄泉。”
“看来你见过不少这样的人。”听完了“他”的长篇大论，苏澜也只是一笑。
“算是吧，所以我不希望你是这样的赌徒。”
“哦？我并不喜欢赌，而且我也并不觉得你是个傻子，和你这样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赌，胜算实在少得可怜。”
“明智之选。”
“若我选了那柄刀，结果会是什么。”
“当然是什么也没有。”黑暗中的人声轻笑，只见那柄墨玉长刀在他话音落下之后，便化为一阵黑烟，徐徐消散。
“当然，如果你喜欢，大可以将它放在家中作为赏玩的物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