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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伏羲神格(5)

像“洞天福地”这样的道教语言,显然是后世的添加。整段内容先是图解《易传·系辞》中那段关于伏羲画卦的话,然后又解释之所以伏羲会在三阳川的卦台山上画卦的缘由。从峡谷中流出的“清水河”正是葫芦河,与渭河交汇处,也就是三阳川。现代人也曾写专文论述卦台山所处的三阳川的地理地貌与阴阳鱼和八卦图之间的相似之处。

伏羲受到山川地貌的启发,目光又被山下滩水中的奇石吸引,忽见对面山有一洞,云雾滚滚,洞内飞出满身是花斑像龙似马的奇物,扇动两翅在河水上空飞腾,与滩中奇石相辉映。伏羲头脑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了代表天、地、水、山、雷、火、泽、风的象形符号。伏羲在其他部落首领的配合下,在卦台山上修筑祭坛,并且设“太牢”祭祀神祗。当东边天际布上朝霞,晨雾徐徐揭开的时候,伏羲开始祭祀神灵。在一连串的祭祀仪式之后,一轮红日从群山背后升上来了。伏羲一步步走上方坛,端坐正中,双目平视。他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在心里祷告了一句:“神灵啊,为了济世救民,助我成功吧!”神话接着描述了伏羲画卦的过程:

怎样用简单的象形符号画成代表万物之象的八卦图?伏羲通过对天象和大自然的观察,受到了启迪。天地自然交合生出万物,就像人世间男女自然交配生出婴儿一般。因此,天是大自然之父,地是大自然之母。天是纯阳,地是纯阴。只见伏羲用“一”画出天空的白云和彩霞,称为“阳爻”;用””画出地上的石块和各种不同的地形,称为“阴爻”。伏羲边画边领悟到,用这两种最简单的符号画出八卦图,后人一定能看明白。

这段文字当然是后人对八卦符号的理解,并不是八卦产生之初的原始含义。所以,这则神话无疑是后人为解释卦台山伏羲画卦的传说而编造的。不过,透过这则神话,笔者依然能够获得一些启示。整个神话所渲染的是伏羲如何通过神的启示获得灵感,最后完成了天帝交给的画八卦的任务。所以,画八卦不可能是普通氏族首领一个人的努力能够完成的。靠神助完成,这本身就说明,画八卦的任务是超越一般正常人的能力限度的。所以,伏羲是神不是人,伏羲画八卦是神话而不是历史事实。

天水一带之所以有这么多此类神话传说,就是因为天水有这个卦台山。前文说到,卦台山本来应该是祭祀祖先的地方。通过前文的论证,我们已经知道,古代祭祀祖先经过了三个不同的历史时期,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其对象和形象是不一样的。第一阶段,女娲作为独立的创造生命的大神,是我们的共同祖先,所以始母神是祭祀对象;第二阶段,人类进人两合婚制氏族社会,兄妹成婚神话出现,所以伏羲和女娲成为祭祀的共同始祖;第三阶段,是男权社会建立的时期,伏羲作为独立的男性大神,成为我们祭祀的祖先神。卦台山的地理地貌,渭水环绕其突出部位,恰似两性交合,所以这种相貌如此特殊的山和水,完全可能是远古先民用来进行生殖崇拜的地方。当生殖崇拜演化为男性祖先崇拜之后,生殖崇拜的祭祀地,也就成了男性祖先的祭祀地。当伏羲演化为男性独立大神之后,这里也就成了祭祀伏羲的地方。随着时期的推移,人们附加在伏羲身上的神话传说越来越多,卦台山周围的地理地貌也就逐渐增加着神秘色彩。

伏羲作为文化英雄的许多神迹,天水都有神话流传。比如,伏羲教民结网的故事,天水就有好几则,其中一则很有意思。

盘古开天地之时,人们茹毛饮血,不堪其苦。人祖爷伏羲教人们结网捕鱼,给人们造了很大福惠。

如前所述,盘古开天地的神话要晚于女娲、伏羲的神话。此则神话提到盘古,无非是向人们交代,伏羲发明结网捕鱼是很古老的事情。不过,这里伏羲被称为“人祖爷”,这显然是男权氏族建立之后伏羲成为独立的男性祖先神时的称呼。这位人祖爷:

看到人们常俄肚子,心中委实难过。他想长此下去不是要俄死很多人吗?他为此苦思冥想。一天,他走到了河边,边走边想办法,忽然间抬头一看,见一条又大又肥的鱼,从水面跳了起来,不一会,又是一条跳出了水面。这引起了伏羲的注意。他想,鱼要是能吃,岂不挺好吗?他寻思再三打定主意要下河去抓鱼。他终于捉到了一条鱼,高高兴兴地将鱼捧回了家。分给他的儿孙吃了后,都觉得味道不错。他说既然味道不错,那大家都下河动手捉鱼吧,当大伙一齐跑到河里去捉鱼,这个捉一条,那个捉一条,捉了许多条,大家有鱼吃了,不再饿肚子了。

第一个敢吃鱼的人,大概也和第一位敢吃螃蟹的人一样,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其实,第一个学会吃鱼的氏族,也就是最早进入渔猎时代的氏族。前文我们论述女性生殖崇拜的时候,提到仰韶文化时期的彩陶上大量出现的鱼纹,和普遍存在的鱼血祭的风俗。这说明,在母系社会时期,人们就已经以鱼为重要的食物了。这段神话中出现伏羲第一个吃鱼的情节,无非是要引出下面发明网罟的事件来:

一天“乌龟相爷”发现了,就来干涉,他恶声恶气地说:“谁叫你们来捉鱼的?你们这么多人,一心想把我们的龙子龙孙捉完吗?赶快停下吧。”伏羲并没被他的话吓倒,反问道:“你不准我们捉,那我们吃什么?”

乌龟成了龙王的相爷,这显然是后世人编的故事,但也并非毫无根据。乌龟和蛇都是男根的象征,龙是蛇的神化物,是有鳞类的统治者,这也就把鱼看作是龙子龙孙的原因。这则神话的重点是伏羲与龙王斗智:

乌龟相爷把此事禀告给了龙王,龙王气冲冲地说:“你们吃什么,我管得着!”伏羲答道:“以后没吃的,我们就都来喝水,把水喝得干干的,把你们水族都干死。”龙王本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害怕把水喝干了,龙子龙孙咋样生活呀。此时,“乌龟相爷”凑近龙王耳朵悄悄地建议龙王,双方订个规矩:“只要不喝干水,可以让他们捉点鱼,但不许用手捉。”龙王暗暗高兴。双方约定,一定要遵守这一规则。龙王以为伏羲上了当,一定毫无办法了。伏羲回来后,就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有一天,他看到两股树枝中间有张蜘蛛网,苍蝇啊、蚊子啊,都被网住了。伏羲豁然茅塞顿开,便到山上采来了长长的细藤,编织成像蜘蛛网那样的东西,沉在水里,向上一捞,“哈哈”,竟然捉到了好多条鱼。龙王见了,气得只是干瞪眼,喘粗气,干着急,没奈何!

伏羲发明渔网是受蜘蛛网的启发,这当然是后人的猜测。但是,我们的祖先发明渔网的过程,很可能是受蜘蛛结网的启发,就像现在许多科学发明都是以仿生学原理为基础的一样。这则神话是后人的编造,伏羲是否发明了渔网,这已经无法考证。

天水还流传另一则伏羲发明渔网的神话,其情节基本差不多,但是伏羲的身份有些不同:

话说当年华胥氏寻找偷看她洗澡的雷公坏小子时,曾躺在一个大脚印里睡了一觉,后来才生下了伏羲。这个大脚印是谁的呢?据说是天帝的。因此,伏羲也就是天帝的儿子。伏羲浓眉环眼,足智多谋,威武有力,他和女娲成亲之后,大家拥戴他做了部落的首领。

这一段话就包含了三则神话内容:一是华胥氏履大人迹而怀孕;二是伏羲女娲成婚,三是伏羲做了部落首领。正如我们前文的所说,三个神话,代表了三个时代。此则神话中出现的三个神话的顺序恰恰与历史的进程一致。然而,在这则神话里,后世的编造者对巨人的脚印做了解释。脚印既然是天帝的,伏羲就成了天帝的儿子。是天帝的儿子,也就意味着是人类第一个知道自己父亲是谁的祖先。在这则神话里,伏羲第一个敢吃鱼的过程和上一则基本一样,并且和龙王发生了矛盾,只是情节更复杂,后世编造的成分更多。不同的是,龙王到天帝那里告了状:

龙王爷到了天庭,请求天帝主持公道,惩罚伏羲,不准他们再吃自己的臣民。天帝一听,可作难了。因为他知道伏羲是自己的儿子,要是准了龙王的状,不叫伏羲抓鱼吃,不是要让自己的子孙们饿肚子吗?要是偏袒伏羲,不是显得自己太私心了吗。老奸巨猾的天帝略加思忖,便有了主意,立即命天神降到人间传令伏羲到天庭听候评判。

天帝与伏羲有血缘关系,而伏羲是人间的帝王。伏羲与天帝有这层关系,天帝便成了人类的祖先神。这显然是太阳神话的变体,也是中国古代君权神授,皇帝被称作“天子”的神话表现。伏羲在上天庭的过程中,现了原形:

天庭那么高,自己如何才能上去?伏羲正想着,突然发现地坪长出了一棵参天大树,树干光溜溜的,没有一根枝条,一直伸进云彩里。伏羲感到特别奇怪,他突然想:何不顺树干爬到天庭上去呢!伏羲决心试一试。他抱紧树干,使劲往上爬,爬了一段,稍不小心,一松手、,从树上哧溜溜滑了下来,身上的皮肤被蹭破了,挂在树干上,一下子变成了蛇皮。伏羲想了想,两腿交互紧贴树千,双手扳住蛇皮鳞片往上爬,这下爬起来可得劲了。爬着,爬着,伏羲现出了原形,两条腿竟然变成了蛇形,缠绞着向上移动。下边的族人向上望去,活脱脱是一条大龙顺着树干往云眼里钻去。

前面提到的伏羲上天庭的神话,也是攀着树上的天。其中不同之处在于,伏羲现了原形,他是一条大蛇。而在其族人的眼里,就是一条大龙。这则神话很有意思,一来说明伏羲是人首蛇身,而蛇身意味着男性的权力,当然,女娲也有人首蛇身的形象,但大多是为了两蛇交尾而出现,同样表达了生殖崇拜的原初含义。第二点在于,伏羲本来是蛇,但是在普通的族人眼里,这蛇就变成了龙。这说明,蛇和龙本来是一回事,区别在于谁看。普通人将对象神化的时候,鸡就成了凤,蛇就成了龙,人就成了神,神话也就这样产生了。

(三)伏羲信仰

在伏羲神话的基础上,是对伏羲的信仰。有这种信仰,就会有对伏羲的祭祀。这种祭祀可谓源远流长。天水是伏羲神话的发源地,自然这里的伏羲祭祀的历史最久远。天水的伏羲祭祀礼俗最晚始于秦文公时期,秦人以伏羲生秦地而自豪,设有邝畤、密畤,专祀伏羲,距今已约2500年。但是’各个朝代的祭祀都有些变化,还因种种原因曾中断过,只有明代中后期的一次春祭是有文献记载的中国历史上时间最早、规模最大的一次伏羲祭典。

明嘉靖十三年(1534年),三月初三,春和景明,天水伏羲庙落成之后,举行了第一次规模盛大的伏羲春祭。这次春祭具有特殊意义,经过历届知州及民众近50年的呼吁和努力,天水伏羲庙基本建成。作为伏羲氏的出生地,明廷已通报全国,天水伏羲庙为全国伏羲祭祀中心。这次春祭是三年一次的大祭,嘉靖帝十分关心,只是因交通不便,才特授权省、地官员代行每年春、秋祭事。这次春祭,根据朝廷颁布的《太昊伏羲庙祭文》精心策划了一个春祭方案。方案的每章内容均赋诗谱曲,并筹巨资组织庞大的乐队和歌舞队进行了长期排练。由44个人组成的民族管弦乐队,用36种新调制的古老乐器,合奏祭祀乐曲,64名舞者身着节日盛装,随着音乐变化起舞。第一首《迎神曲》唱道:陇头立极,大阳升起,物化八卦,灵光普浴,神明赐福,羲皇归里,龙马恭候,万民迎请。

约摸两刻钟之后,初献开始。《初献曲》唱道:献上三牲太牢,五谷瓜果佳肴;樽中是陈年老酒,都是您开物成务的功劳。

歌舞相伴中,司祭官指挥壮年人把盛装牛、羊、猪、谷物、果、蔬、熟食及清酒的祭器抬到太极殿,摆放在伏羲圣像前的供桌上。紧接着是《亚献曲》,唱道:当初您首创八卦揭示天理,如今民沭恩露九州神康;盼来了相聚相亲,最怕是难舍难分。然后,《终献曲》中唱道:您欣赏着和谐的乐舞音律,神态像活着一样慈祥。您象天法地,一划开天,河图垂宪,植物政却。人间天上,爱在何方?您一定眷恋美好的故乡……

迎神、初献、亚献、终献之后,祭典正式开始。知州黄公隆宣读了朝廷特颁的《太昊庙祭文》,文中赞颂了伏羲氏继天立极、道启百王的旷世之功,还说天水是个出圣人的地方,按朝廷之命在此建立新祠,让太昊伏羲氏在天之灵保佑天下苍生。最后是《送神曲》,唱道:华夏灵根无二,自古帝王之洲,您天一生水,天人合一;长夜冥冥,鼓瑟渐稀,您乘龙而来,跨龙而去,用祥云连起了天地……此次祭典随着送神曲的结束而落下帷幕。

在距离天水市区15公里之外的三阳川的卦台山上,每年的农历二月十五日,是传统的卦台山伏羲庙会。按常规,从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之日算起,到农历三月初三日,都是祭祀“人祖”的日子,卦台山祭祀“人祖”的庙会时间定于农历二月十五日,是天水最大和较有影响的庙会之一。

规模宏大的卦台山庙会,要持续三天。庙会期间,方圆数百里的群众,在天色微明时早早动身“朝山”。远远近近的人,或坐车,或策驴,或步行,或借机展销,或卖艺课利,或受约前往,或随缘还愿,或遣兴游春,或受人相邀,或庙会敬请,或结伙同行,络绎不绝于途,车水马龙,熙攘满山。鼎盛时,山上达到数万人。卦台山上,风味小吃,书画展销,秦腔大戏,紧锣密鼓,给庙会文化增添了不少艺术氛围。

农历正月十六日,相传是伏羲诞辰,所以伏羲庙在每年的这一天,都举行人祖庙会。春节的气氛到这一天,才进入最后的巅峰,人们把所有的热情都投入到这神圣的一天。这一天,天水市西关伏羲庙前的整条街上,人流滚滚,塞衢充道,街道两旁张灯结彩,百货陈列;人人喜气洋溢,穿着节日的盛装,穿梭往来。伏羲庙内,人人翘首以待神圣祭典时刻的到来。

土冲轰响,礼炮三声,花炮炸鸣,鼓乐齐奏,祭典仪式开始了。香烟袅袅,诵经声声,彩幡飘飘,“夹板”铿锵,欢乐的人群开始了瞻仰、祭奠、参观、交流的活动。这一天,伏羲庙内的汉柏、唐槐绿阴如盖,昭示着历史岁月的沧桑与变化;这一天,无数远道而来的游客信众,虔诚致敬,荐以馨香,献上鲜花,献上醴酒,献上热忱。真可谓伏羲圣诞,万民景仰;游人似海,万众欢腾。

伏羲庙的祭典是官方主持的,而每年的伏羲庙会,则是民间自发进行的。相比之下,自发的庙会更具有民间信仰的成分。而官方的祭典,则具有意识形态宣传的作用。所以,当时的最高当局亲拟祭文,当地官员实际上是在代表皇帝举行祭典。近年来,随着改革开放和经济的发展,天水市大力开发旅游事业,每年举行的伏义祭典已经成了文化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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