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动，冬夜渐寒。
火光辉映着四下，烤肉的香味弥漫。
楚无歌与千蝶相对而坐，她看着千蝶正在为她择下烤肉，默默欣喜。
千蝶将烤肉递给楚无歌，道，“你是在这山间路过的？”
楚无歌不好将话说死，只得道，“闻着烤肉的香味来的。”
千蝶一笑，道，“我正愁着无人与我一同烤肉，正好你来了，也是缘分了……你叫什么？”千蝶向楚无歌发问。
“楚无歌。”
“楚无歌。好，我记下了。你叫我千蝶就好。”
看着千蝶的爽快模样，楚无歌非常欣喜，来这古国以后，遇上的女子不过是最初楚族府上的楚惜和侠娘以及一众丫鬟，再便是天元殿里的同门师姐妹。那些女子各有脾性，除去侠娘，那些都是染了藏侠国的民风，女子是多情却隐忍的、循着刻板的礼节的。
“千蝶，你不是藏侠国的人吧？”
楚无歌询问道。
千蝶答，“自然不是。我来自域洛族。在藏侠国的西方，有一段极远的路途。”
楚无歌明白了。
“这肉烤的很好。”
在吃过了一口以后，楚无歌不由得感叹。
千蝶更欣喜了，“总算能有人赞扬我的烤肉技艺，无歌，再给你一些。”说着，千蝶便将另外一块烤肉递给楚无歌。
“多谢。”
楚无歌吃得欣喜，心里满足，眼下已经将不顺之事统统忘却，只与千蝶对坐吃肉了。
千蝶更愉快了。
来这藏侠国境，与秦纭襄和徐卿梦相交以后，她蓦然发觉那相处非常不合她的心意，不够快活，心里憋屈着。
烤肉虽好，可是更好的，到底是有人能够与她一同，知她，慰她。将那灼灼香味皆上唇舌，同历一场才够得滋味。
楚无歌的出现，是正合着千蝶的心意的。
茫茫夜色里，烤肉在手，良人在侧。
楚无歌吃着，觉着自己有些惭愧，要千蝶来照顾着。
“千蝶，这一顿烤肉我吃得快乐，这快乐是你给的，多谢了。”
千蝶幽幽道，“能够有人与我一同吃烤肉，也是我的快乐了。”
楚无歌浅笑，瞥见千蝶的身边摆着酒瓶子，揣度着她大概是喜欢喝酒的。
“既然有酒，为何不喝？”楚无歌看了一眼那酒瓶，道。
千蝶一愣，有些恍惚，隔着火光看着楚无歌。
“酒与肉乃是绝配，千蝶，你怎么只将酒瓶子放在那儿，却不动它？怎么觉着你还有一些清心寡欲的意思了？”
千蝶勉强一笑，“怎么会清心寡欲？不过受礼节束缚，不能超出规矩。来藏侠国境之前，父亲叮嘱于我，既然是代表着域洛族来与藏侠太子淮梁结亲事，便要遵循礼节，事事按着藏侠的规矩来。在来到这里之前，族里的礼师已经将藏侠礼节典籍教与我。”
听到这里，楚无歌忽而想到了在楚族府上的那些日子里，影卫便是将凉域的礼节教给她的。
原来……
处在这般命运轨迹之上的并非她一个人。
“只是我实在习惯了吃肉饮酒，今夜实在忍不住，便将酒拿出来了。”千蝶看着火堆，心里苍苍寂凉。
楚无歌看千蝶，不由得有些心疼，“可是……你还是没有碰它。”
千蝶垂眸，“大抵经历的事情多了，也明白了，求这世间事，并非凭着一腔爱意，便能够求得的。看天意，看世道，看人心……不可知的因素太多，不能解的因果太乱，只一个人，只是尽力而已。但求尽力而已。”
楚无歌没有想到千蝶看起来如此潇洒的女子，竟然背负如此厚重，体会如此深切。
楚无歌未置可否，道，“若是喜欢了，便去做了。这酒有什么不可喝的？千蝶，我要喝。我要你与我一同。”
说着，楚无歌绕过火堆将手伸出手，向千蝶讨酒。
千蝶瞳孔一震，“你……无歌，你竟然会喝酒？”
楚无歌一笑，“酒量一般，但求与千蝶同醉。”
千蝶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展露一笑，拿了酒瓶，倒了两大碗酒，递给了楚无歌一碗。
楚无歌举起大碗，“千蝶，你说的不错。世间之事，不可掌控，但求尽力。但我也求尽兴。敬你。希望你我都能够尽兴。”
千蝶露出明媚的笑容，举起手与楚无歌对碗。
两个人相视一笑，皆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这一口酒水入喉，为千蝶解了馋，她紧接着连喝几大口，也觉着不够过瘾，又倒了一大碗，尽兴的喝着。
楚无歌对于酒水，只是走着过场的喝着，并不能够饮许多。也只是在太子淮梁那般的酒量面前才能够显得酒量突出而已。
看千蝶连喝着几大碗，楚无歌不由得更心疼了。
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紧握在自己的手里，便是这凋零的世道最无情也最真切的注脚。
可是它往复以来，多少春秋已经如此。
对于她来说是无法体会的，可是对于生存在这样的一片土地之上的民众来说，这就是他的生存方式，从不甘到适应，他们也活得足够漂亮。
楚无歌喝了一口酒，忽而便黑与白的界限便是从来也不分明。能够走好一生，没有辜负这一场人间，便是好的了。
此时千蝶饮酒欣慰，衷肠大开，看着楚无歌，道，“无歌，我尽兴了。”
楚无歌看千蝶的模样，看出她是当真喜悦，“那便好。千蝶，尽兴便好。”
千蝶看着楚无歌，忽而无奈的笑了一下，“无歌，我并不想嫁与淮梁太子。如果能够，我愿一生在我族上的一片自由天地驰骋。”
楚无歌明白千蝶的心意，“世间安得两全？方才还说好的，尽力，尽兴，不负便好。”
千蝶点头，“对，没错。无歌，多谢你陪我喝酒。我解了馋，倒觉着这酒并非是一定要有的。有过就好。”
楚无歌看千蝶已经有些恍惚，便动身到了她的旁侧，将她搀扶住，“千蝶，这看你自己的心意。你觉着踏实，便好。”
千蝶愈发喜爱楚无歌，倒伏在楚无歌的怀里，继续喝酒。
楚无歌看着酒瓶，也有些想再喝下去，便给自己倒了一碗，继续喝了。
夜色更深了。
夜宴散了。众人踏上归途。
千蝶已经喝得烂醉，楚无歌与千蝶的侍女一起，将她送回了帐篷里，安置下去。
安顿好了千蝶以后，楚无歌便要回去了。
她暗暗揣测着淮梁是要与她合作的，自然会护着她。
离开了千蝶的帐篷，楚无歌便小心的观察，快步的向淮梁的住处去了。
听闻帐篷那边有带着怒气的斥责声音，楚无歌听得出来那是淮梁的声音。
楚无歌急忙赶了过去，便听得帐篷之前那侍卫紧急开口道，“太子殿下！那姑娘回来了。”
听着这话，楚无歌有些惭愧，又想这淮梁的脾性实在是太急躁了，不好不好……不过他贵为一国太子，又是个游手好闲的人，这样的人设，似乎才是符合他的。
“淮梁……”
楚无歌快步的走了过去，到了淮梁的旁侧，“回来了。”
淮梁皱眉，闻着楚无歌身上翻腾的酒味，“你做什么去了？”
看淮梁的质问模样，楚无歌不由得摇头，“管我做什么？不会耽误你的事情。累了，我要去休息了。你也……快休息，您老脾气真不好，这也有的向人家侍卫发火的？快休息吧。”
说着，楚无歌向淮梁一笑，快步进了帐篷。
淮梁无奈，只得由着楚无歌进去了。
而后，淮梁吩咐了侍卫几句，便进了帐篷。
淮梁向一旁行李去了。
楚无歌看淮梁回来，道，“淮梁，我累的很。这床，便归我睡了。今日见你与那太子妃一同在席子上睡得也甚好，便将那席子的位置给你了。此后几夜，若是我还留在这里，便按着这个位置来。”
听着楚无歌的话，淮梁皱眉，见她已经要上了床榻，急忙从行李里抽了衣裳，快步走向楚无歌，“慢着！一身酒味……到底做什么去了？”
楚无歌一笑，看淮梁，“一身酒味又如何？总比太子殿下您喝了一杯酒便烂醉如泥的模样要好许多吧。”
淮梁生怒，瞪着楚无歌，“你……你一个女子，怎么能如此猖狂？”
楚无歌摇了摇头，“女子如何？男子又如何？你我皆是凡人而已。我说的哪句话，又说错了呢？”
淮梁一愣，着实寻不出楚无歌的话里的错误，只得道，“本王命你不得再喝酒。若是耽误了明日的狩猎，本王便将你送给那小王爷。”
楚无歌一顿，当即有些害怕，只得幽幽道，“放心，放心，狩猎一定成功。你我二人有约，淮梁，你得护着我免受小王爷的打扰。不然，我宁可去死。”
淮梁紧紧皱眉，上前将衣裳放到了楚无歌的身边，“说些什么话了？真是喝糊涂了。”
楚无歌在想淮梁是否是为着那个“死”字而情绪起伏了一瞬间，便不再说这个了，“睡了睡了。”
淮梁道，“慢着，将外衣脱下来，休将酒味染了本王的帐篷。”
楚无歌烦躁，“知道了，知道了。太子殿下，您先回避。”
淮梁瞪楚无歌一眼，“楚无歌，你最好是将本王的狩猎顺利完满到冬猎结束，不然，本王定饶不了你！”
楚无歌哑然，倒是真有些害怕，但还是努力道，“嗯嗯，一定尽力。”
淮梁狠狠的瞥了楚无歌一眼，便拉了一床被子，到了那边的席子之上休息了。
楚无歌也说不好自己是否能够将狩猎顺利完成，但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便继续走下去了。
楚无歌上了床榻，动手脱下了外衣，这是灯暮送给她的，她极为珍惜的叠好了放在一侧，躺下去休息了。
明日之事，便交给明日的自己的。别打扰了此时此身的心情。
楚无歌对自己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