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六来到铁匠铺时,铺子里早已有一人坐在院中椅子上,肩上一只硕大的虎皮鹦鹉不时瞅向别处,正纳闷这人是如何进门的,那泼皮鹦鹉反倒抢先说道:“儿子来啦,儿子来啦!”
“呃......”马六额头顿时黑线布满,只觉这鹦鹉好生有趣,不失礼貌的对着赵宣化尴尬的笑了笑。
“这是我的宠物,一个玩笑,当不得真,当不得真!”赵宣化也略显尴尬的笑了笑,这赵大宣从前就喜欢满大街对行人认儿子,为此他还严加管教一番,不曾想时隔十来年,这鹦鹉竟然又开起此等玩笑。
赵大宣本还想接着说一句:“儿子,我是你爸爸!”已然发现自己又不能开口说话,不满的在赵宣化头上嘬了两下。
赵宣化也不理睬泼皮鹦鹉行径,倒是一脸笑意看着马六,看得马六有些不好意思,这才说了句:“观众器者为良匠,你若喜欢打铁!”
马六见过几面这衙门的师爷,虽对他不熟,可听起旁人说这师爷有的竖起拇指称赞,又有的暗地里破口大骂,他是实不知这师爷是好人还是坏人。
“良匠?”马六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师爷。
“铸器应当善识物,不是不堪为器用,都缘良匠未留心!”赵宣化从怀中掏出一本半指厚的《杂物新注》,瞧了两眼,便直接丢给马六。
“书中有奇珍,异草,金属,上三篇共计四万六千七百二十八种,下三篇则是精,鬼,怪,共计四百六十一种!”赵宣化语气平淡,哪怕连着说了那么多句。
马六对于识字不能算多,但一本书勉强能够知晓个大致意思,也是缘于小时候被明爷爷教导的好,要不然估计都不敢翻开这本书。
注解的署名的赵宣化,翻开第一张便是作者寄语,老俗的套路就不能改改?
杂物奇怪,山海神灵,写载其状,托之丹青,千变万化,事各缪形,图画天地,品类群生......
“哟,六子今儿个咋不打扫院子了?”左川咧开嘴取笑着说道,可一看到院中的赵宣化顿时收起取笑之意,一脸正色改口道:“该我打扫了嘛,你看我搞忘咯!”
一拍脑袋就像刚想起般,又不好意思跟坐在椅子上一脸笑意的赵宣化摆摆脸色。
赵大宣见又有人来,顿时又从肩上飞起,两个翅膀欢快的拍打着,“又来一个儿子,又来一个儿子!”可它却发现怎么也说不出,只得垂下头无奈的又杵在肩上。
“呃?该肿么喊你呢?”左川问了一句,倒不是马六刚刚不想问,只是这赵宣化自己一个人说了半天,虽然知道是衙门的师爷,可既然来到师傅这院子,那就该有个称呼。
“叫我赵师叔就行了!”赵宣化两鬓飞霜,尤其是下巴下的那搓胡须更是白的可怜,脸上的露出的笑容带着慈祥,带着欣慰,眼神中又带着一丝丝怀恋之意。
“赵师叔好!”左川双手作辑,朝赵宣化深深一拜,而后看着马六拿起一本厚厚的书籍,双眼时而放光,又时而迷惑。
“看什么呢?”将马六一揽,左川不说大字不识,但也差不到哪里去,除了他自己的名字能够写的歪歪扭扭,剩下的或许也就是些数字可写了。
“怎么?这么有闲心?”张让和顾千秋两人也走了进来,待到顾千秋进来时,赵大宣本还想认个儿子,可一看到张让这满脸杀气的样子,在赵大宣看来,这个张让就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存在了,没有之一,顿时没了刚刚那般活泼劲儿。
赵宣化站起身对着张让笑了笑,:“那有客人等主人的道理?”
“正巧,这不就有了!”张让咧开嘴笑了出来,接着又把马六他们全都介绍一遍,左川对这个白胡子秀才倒没多少感觉,反倒是对他肩上的鹦鹉有点意思。
“那个赵师叔,你肩上的这只鹦鹉怎么不说话?”左川带着好奇的语气问道。
张让和赵宣化两人相视大笑,他们是见过这鹦鹉痞里痞气的样子,“你是绝对不愿意见到这鹦鹉说话的?”张让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的说道。
“怎么?”左川和顾千秋顿时来了兴趣,都围了过来。
马六拿着《杂物新注》瞧了一会儿,听到他们说话,也收起书籍,静静听了起来。
“这鹦鹉语出惊人,赵兄,你说是不是呢?”张让直勾勾的盯着赵大宣,赵大宣被盯有些发麻,忙撇过头去,也不看张让他们,又想竖起耳朵听他们议论自己,真是一个颇有人性的鹦鹉啊。
“他可不是我教坏的!”赵宣化捏着胡须,一脸的无奈。
“怎么语出惊人?”左川和顾千秋急忙凑了过来,马六虽刚刚才鹦鹉戏弄一番,也只是觉得好玩罢了。
“真想听他说话?”赵宣化沉思一会儿,和张让对了一眼,张让见状点了点头。
三人都齐齐点头,尤其是左川更是一脸的期待,赵大宣瞧见这左川模样,站在赵宣化肩上颇为鄙夷的给了一白眼。
“你看,它朝我翻白眼嘞!”左川激动的对着顾千秋和马六说道。
赵宣化轻轻在鹦鹉头上轻轻一点,这赵大宣顿时破口大骂:“赵老二你现在能耐了?都管起你大哥的事情了?全是我儿子。儿子!”
又看了一眼张让,接着又补了一句:“张魔头不是,其他的全是我儿子。”然后用翅膀一一指着马六顾千秋他们,鸟嘴里一直蹦出儿子儿子。
只看得左川他们错愕不已,赵宣化又慢悠悠说了两字,“慎言慎言!”
“师叔,这!”左川有些不敢相信这鹦鹉竟然这样,顾千秋则带着笑意,很明显,顾千秋这时来了兴趣。
如果说是普通的鹦鹉也就左川激动一会儿,这下好,换做顾千秋了,饶有兴趣的左右歪着头看着这赵大宣。
赵宣化也开始步入正题,张让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徒弟三人,顺带把那只鹦鹉也给带了出去。
赵大宣顿时就像炸毛的公鸡般,眼神惊恐地看着张让,赵宣化给了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又继续给他们说道说道。
“天理自乍见时充拓,如磨尘镜,光彩渐增, 若禅其难而稍微怯步,便远隔千山。此话意思当如何?”
也不等他们三人接话,他又自顾自的摸着胡须道:“天道真理从一开始就要不断开拓,就像洗磨一面布满灰尘的铜镜般,光彩日益见长,如果面对开拓艰难心存畏惧,哪怕只退了一小步,也会离最终的真理相隔极大的距离!”
“先生!我心无畏惧,可道路有斩不尽的妖魔,该怎么办?”左川终于问出他一直想问的,他发誓要斩尽所有妖魔,可到现在还没杀过一头妖。
赵宣化嘴角轻笑,勾起一些褶皱,他的模样看起来比张让要苍老不少。
“那你当如何?”
“杀!我要杀的这世上再无人敢称妖王!我要这世上的穷苦百姓再不担心被掠夺!”左川比马六还要小上一岁,可黝黄的脸上充满坚毅,他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起宁安城一夜沦为废墟,那座名为宁安的城,那个夜晚,一点也不宁安!
他不想回忆起那个充满凄厉血腥的晚上,可他又每时每刻的记在心中,左川双拳紧紧握着,牙关被他咬的很紧,顾千秋和马六都带着同情的眼神看着他。
赵宣化摇头笑道,既带着欣慰,又带着否定的语气,右手摸着那搓发白的胡须:“不可行!也可行!”
赵宣化又继续说道:“路有千万条,若一昧的光靠杀戮你觉得会如何!”
在左川看来,十万大山的妖族和他们就是势不两立,它们喜好吃人,对人的性命看得很轻,若杀戮都不能解决问题,左川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任道而重远啊!”赵宣化笑着说了句,“你看当今天下第一的道门津符子,凭他一人能挡住十万大山?”
“那怕他半只脚踏入十一境,那怕他已经十一境,你以为十万大山深处就没有那些古老妖王?”
“十万大山妖族体系众多,也有主张议和的,不能片面的说每一个!”赵宣化滔滔不绝,边说便捏着他那搓胡子,一副教书先生样子。
“总之,你们要记住,妖有好坏!人有善恶!”
“妖也有好妖?”马六疑惑的问向赵宣化。
赵宣化一一帮他们解答问题,从当今局势说到古之列国,又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听得左川昏昏欲睡,靠在墙角挠挠脖子,已然是一副熟睡的模样。
赵宣化慢悠悠的拿起教尺当头一棒,惊的左川急忙避开,不过却是直接吓到在地,惹的顾千秋在那取笑,马六也呵呵直笑。
“先生!你这说着说着,就好像催眠一样,听得我直想睡觉!”
左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脸色有些尴尬,直言不讳的说道。
“我看你就是不乐意听!”顾千秋在一旁打着哈哈道,马六也是捧着书呵呵的笑出声。
“大梦我先觉,平生谁自知!”赵宣化看着他们三人,顿时有些羡慕起张让这个莽夫,又淡淡的摇了摇头,自己都是要死之人,还留些牵挂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