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正午,劳苦百姓也终于停下手头功夫歇息,或是乘凉喝水,或是靠阴充饥,就连马六几人也不例外,一个个坐在凳子上抱怨不已。
“这师爷平日里是不是对你们很凶?”左川一脸怠意的揉了揉脖子,他是一直在那昏昏欲睡,又在极力的强撑着,以至于赵宣化叫他的时候。
“左川!复述下我刚才说的话!”赵宣化抚须轻问,斜起眼睛瞧着左川一脸惺忪模样。
“左川?”赵宣化又低喝一声,惊得左川睡眼微睁,一眼望去便看到赵宣化正在他脸上。
“啊!”慌乱的向后一撤,直接又从凳子上摔了下来,连带着脖子也扭伤起来。
“先生名声有好有坏,我也说不准!”马六捧着《杂物新注》,像是思考一会儿,才说了一句。
“我看你就是不喜听先生讲课!”顾千秋拿着酒葫芦笑呵呵的道。
正说着,只见张叶清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对着三人说了句:“吃饭了!”
芊芊白玉手,窕窕素女腰。
娴静花照水,犟笑露温柔!
左川闻声而动,顾千秋也将酒葫芦系在腰前,马六有些不敢看张叶清,扭扭捏捏的在那杵着。
“六子!你搞什么呢!”左川将食盒的菜都摆了出来,转头看向干捧着书的马六。
“我,我还要再看会儿书!”马六吞吐半天,这才说了一句。
顾千秋又将酒葫芦打开,畅快的喝了一大口,对着马六喊道:“再不来可就没咯!”
张叶清也跟着说了句:“你干嘛呢!还不过来吃饭!”
无论是语气还是姿态,像是忘了昨日的尴尬场景。
“哦!”等到马六收起书时,顾千秋与左川两人早已吃了个半饱,人有五脏庙,像是顾千秋六境修为,一月一顿不知
饥,只是打打牙祭,尽量融入生活罢了,多是喝酒,少动筷碗。
而像左川这三境修为,正是需要大量食补的时候,就恰恰相反了。
“左川你少吃点!还有人没吃呢!”张叶清看着左川这狼吞模样,有些着急。
“好,好!”左川听成了叫他多吃点,又埋头加快了速度,这吃相比之当初他跋涉千里时还要恐怖。
再说张让这边,带着赵大宣这只虎皮鹦鹉,那怕被张让解了穴道,也乖乖的杵在肩上,不敢有丝毫妄动。
“就这么怕我?”张让随意找了处酒楼,坐了下来,肩上的赵大宣见如此问它,也不敢回答,说不怕倒是有些牵强了,可说害怕又觉得有些贬低自己。
如此沉默一会儿,待小二哥端上两三碟小菜,两壶小酒,张让这才笑着说道:“来,趁今日赵抠门不在,我来请你喝酒!”
赵大宣狐疑一会儿,带着惊喜和疑惑的语气:“当真?”
“当然!”张让拿出两个碗,都满上了酒,“不过听闻你在御京城可有‘酒氓’之称,不知是真是假!”
赵宣化当初在御京城也算上有个一官半职,职位虽不大,可却颇有权力,当初的言七律也是被他挖掘出来的。
而这赵大宣在御京城也是臭名昭著,经常和一些豪门贵族子弟一起喝酒耍无赖,多是这只鹦鹉在后面出那些馊主意。
“当然!想当初那些个王侯子弟跟在我后面,那场面!”赵大宣骄傲的昂起头,一想到它在御京城还有那么多小弟,他就格外的自豪。
“喝一口?”张让自然是听过这鹦鹉的传闻,不过大多是一些流氓事迹,夜入女子闺房这种事它可没少做。
张让从桌上拿出两个碗,各自都添满了酒,浓郁的酒香让张让陶醉不已,一旁的赵大宣也咽了咽唾沫,狠下心说了句:“喝,怎么不喝!”
两人,准确点说是一人一鸟在酒楼较起劲来,论喝酒,赵大宣也没服过谁,张让同样也不认输!
“干了!”赵大宣语气颇有一股江湖莽汉的样子,直接埋下头一口喝光碗里的酒。
“好说,好说!”张让也不甘示弱,比起这十来年谦谦君子般的行径,此刻喝酒的张让则像是回到了从前衣裹妖血,帐前点兵那时。
那时的他可比江湖莽汉还要莽夫,喝兽血,不着冠,两旁络腮结红霜!
店家看着这一人一鸟竟然比起酒量来了,又眼睁睁的看着上了一坛又一坛老酒,眼里是既有担忧,又有害怕!
酒楼倒是有一个大气的名字,叫仙人醉!在东山镇也有十来年历史,自言七律一纸书文,仙人醉也算是在东山镇开张了,据说这仙人醉名字大概是酒楼里名字最普遍了。
不多时,一人一鸟桌旁已有十来个空坛子,赵大宣此刻是头昏脑涨,双眼发红,不过听这语气,又不像是一个喝醉之鸟。
“小二,小坛子喝的不爽,拿大坛子来!”打了一个嗝,又接着说道:“把你们的好菜全都给我端上来,我张大哥在此,可要好生招待!”
说完,这鸟嘴从羽毛中这么一撮,叼出一锭金元宝重重的放在桌上,“另外找两个唱曲儿的小妞,这锭元宝便归你了!”
张让带着狐疑的脸色看了看它羽毛,嘴里吐出浓郁的酒味,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唱曲儿的就免了吧!”
“张大哥!你这就是瞧不起我,兄弟我特意为你安排的,又不动手动脚,只当是助助酒兴!”赵大宣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与常人并无两样,该劝酒时,你还别说,这张让沉默一会儿,应了声:“行!就依你!”
也许是张让自知要去迎敌,去会一会这曾有天下第一的越国老国主,去看一看到底是姝颜如何绝世,还是自己的红浪如何有泪!
张让年轻时,剑只是剑,能杀人者,能伏妖者,那便是好剑,并不在乎剑的外观。也直至遇到了他这一生的挚爱,东山镇如果说是懿国最靠近十万大山的陆地,而玉江便是途径懿国的水路,从十万大山流出,又经三国直入东海!懿国,越国,韩国!
各国读书人描写玉江不一,称呼也都不同,有“
潺潺水中月,
寥寥渔火眠。
翻时倒惊龙,
堪比天上险!”的韩国之称倒龙河,山川绕江,叠浪重重;奇崖绝壁,落石滚滚;只道是汹涌,不敢独撑船,更有暗礁无数!
而在懿国这地方,又靠着这唯一一条经过此地的大江生活,打渔者不知其数,更有一处前朝古都浔安城沿靠玉江,灯花走市,纵歌泛夜!玉江,在懿国便是一个满是美玉的江流!
有“
一叶小舟随处寓,万迭烟波亦无惧。
垂勾撒网捉鲜鳞,没酱腻,偏有味,老妻稚子团圆会。
鱼多又货浔安市,换得香醪吃个醉。
蓑衣当被卧玉江,鼾鼾睡,无忧虑,不恋人间荣与贵!”这得天独厚忙不可开交的坊间市井;也有着“
闲看天边白鹤飞,停舟溪畔掩苍扉。
倚篷教子搓吊线,罢棹同妻晒网围。
性定果然知浪静,身安自是觉风微。
绿蓑青笠随时着,胜挂朝中紫绥衣!”这般休闲时的好处!
张让喝着酒,嘴角却偷着乐呵,眼中带着回忆,于旁人看来又不过是傻笑!
她不是寻常渔家女子,却又喜像渔家那般钓鱼,她不是一个修行女子,却又喜华丽的小剑,犹记得张让玉江独战妖王后她那般开心的脸色,也记得她被妖王夺去性命时淡然。从相识到成亲,在从成亲到离世,不过短短五年有余,可在张让眼中,这五年便抵他此前的二十二年!
“干了!赵大哥!”一旁也来个小二哥负责倒酒添茶,酒兴正酣的赵大宣瞧着对面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又问了一句:“张大哥,可还满意?”
只瞧那二女,一个披红绡,手持琵琶素弹琴,一个着绿衣,樱桃小嘴嘴闭又吟。有些个不经人事的少年也在酒楼中,瞧见二女,也都是脸红不已,比之大闸蟹,更甚小龙虾!
“尚可,尚可!”张让瞧见赵大宣这般殷切的目光,也不好坏它好意,又仰头一碗,听着这小曲儿又豪爽的笑道:“来,再喝!”
等到赵宣化寻到二人时,这一人一鸟早就不省人事,都趴在桌上,张让嘴里偶尔嘟嚷着一句:“萍儿!你在哪?”赵大宣则不然一时喊着:“喝,还不够!”一时又兴奋的喊到:“小妞,来给爷笑一个!”
不知是看到他们这般模样,还是嗅到了酒坛中特有的陈年酒香,也从桌上翻起一个新碗,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赵宣化很少喝酒,若论酒量自然是比不过这趴在桌上的两人。
一碗而尽,浓郁烈喉的老酒让他想到了从前的种种往事,有辛酸憾事,也有翩翩往事。
“掌柜的,你这酒叫什么!”
“老酒名杏花黄,不过是一些俗雅之人取得名字,愧不敢当,愧不敢当!”掌柜的还以为还是酒出了什么问题,看见他的同伴都昏趴在桌上,生怕是来找茬的。
“好酒配好名,好好好!”赵宣化多是那翩翩儒士,而今却更像一个放浪洒脱的侠士,手持一笔,也不管掌柜的如何劝说,只是在墙上写到:《杏花黄》
天上白玉jiang,地上杏花黄,自叹老来,赏鸟注句,尽不人意,忽闻老酒香!
短短片刻,这上阙就浮现在众人眼前,再看其字迹竟有种挣脱之势,这掌柜刚刚还想喝骂,却也是静静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