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佳人们还未从昨夜红绸粉帐里公子哥用花言巧语编织的美梦中醒来。城门三声叫天鼓便闯入了她们的闺房。
城门开了。城西十里之外有一片桃林,倘在春日,便能欣赏这十里粉装。
现在却是桃子半青半熟的季节。
“久闻田姑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这句话刘老鸨说的态度不卑不亢。她话不留音继续说道,“这孩子老奴带来了,您看可还能入眼?”说到这,张式眼里的刘妈才略显恭谨。养了十五年,即使不是亲生的也胜似亲生的了。在这个女人心里,他早就成了她的命了。张式当然明白,这一世自己那便宜老子虽无掌军治国之能,但是若想给自己留下几手暗棋保命是绝对没问题的。
这也是刘妈独自面对山上人的底气。
“其实按规矩来讲,你拿出了紫罗令,是可以任意提一个要求的。但你的要求是让一个男子上山学艺,这倒让我有些为难了。你也知道,紫罗山向来只招收女弟子。”说道这里,这个恨不得逼着全世界叫她姑姑的女人藏在纱罩里的脸蛋露出官方的为难之色。
落在张式眼里,却心道了一声:调皮。
“既然您召我们来了,那想必是有什么解决办法吧”刘妈也是久居人间场之人,自然应对如流。
这等老工拉锯般的谈话啰嗦是啰嗦了点,却也不失为一种优良的交易文化。因为话说的越细,就越有利于双方嚼碎品味各自的条件筹码,判断得失的同时,还可能抓到对方言语上的纰漏从而让原本就不平衡的天平大为倾斜。
“不错,要想让这小子入我门也不是没有办法,山上每个长老都能且只能收一个亲传弟子,而这个弟子是不论男女的。而正巧的是,我还没有收徒。”田姑姑妩媚一笑,似乎心里住着一个小姑娘一般灿烂动人。
“哦,您的意思是?”刘妈不敢妄言让张式直接拜师,毕竟对面的女子自己还没有看透。
阳光使大地变的越来越热了。而那田姑姑也似乎等不及了的直言道,“没错,我可以收他为徒,带他上山。但是我有两个条件,能满足便走,反之则留。”看来这田姑姑耐性实在没多少。
“您说。”现在的刘妈并没有拒绝的资本。
田姑姑似乎知道对面的刘老鸨会直接答应也随即说道:“第一条,告诉我你得紫罗令从哪得来的。”紫罗门虽然是小门派,但是这紫罗令可不是这紫罗门的现任门主颁发的,而是紫罗门创派之人留下的,那人本是天下六大派之一的峨眉山门弟子,据说下山趟红尘时起了凡心后来便下山经一番周折创立了紫罗门。再后来峨眉来人,强行带她回山受罚。临行之时,留下三面凤雕紫罗令,一面留在山头,其他两面不知所踪。她留言凡是带令来山者,无条件答应对方一个要求,等三面紫罗令齐归紫罗山之时,现任山主可带令去峨眉寻她,说有大机缘赐下。此时,这田姑姑问紫罗令来历想必是想知道得到另一面令牌的契机。
刘妈面露难色,一番计较之后,还是堆出一个官方的笑容道:“您还是换一个条件吧,这令牌的来历我不能告诉您。”
“哦?,那还是您老换一个条件吧”田姑姑面露不快之色,看样子这单生意是难以完成了。
这刘老鸨很清楚己方天平秤砝码的重量,那这次交易如果没有完成就只剩两个原因。一是自己对方的胃口极大,二就是交易内容触及到了我方的底线。想到这她随即笑道:“这梁城大是大了点,老身还走动的过来。您临行时还望告知一声,我让下人把咱们本地的一些特产送过去给您尝尝,即使不喜欢吃,留点念想也是好的。”
“不劳您驾,姑姑我这就告辞了!”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秋风过桃林,叶分两边开。
张式也明白,这姓田的准备擦屁股走人了。
一身青衣仆服的张式悄悄用手指把刚刚偷偷只浅尝了一口的两个青桃推到了身后,然后起身轻笑了一声道:“姑姑说的第二个条件是什么?我倒是想听上一听。”
“哦?你就是张式。长得倒是还算可以,至于条件,我看就不必再说了吧。”这时那田姑姑才正式打量起这个年轻人来。虽然长相一般,但是五官格外分明,看起来是个正经人。但这面实际只有十几岁的表情,似乎过于淡然自若了些,可能是这小子在故弄玄虚吧。这婆娘不仅腹诽:“小子,这装的有点低级了吧。”
虽然这“田姑姑”故作老态,张式还是从她细嫩的声音里听出来这个姑娘的年岁。细看了一眼那婆娘,张式眼里乍现了一丝光芒却瞬间又隐去了。他身体微侧,又重新坐下,正面对着那不知深浅的婆娘。
张式按下本来想说的话,转头轻声吟道:“青鸟归处,苍山吟吟。天河去所,阴阳难分。彩罗边上,谁唱春生夏长?”
在梁都,一般只有浪荡的公子和为搏功名秀才嘴边时常挂着重金求来在姑娘面前出彩的和自己认为往年里写的最高水平的诗句希望能被有识之师发现以图货与帝王家的。很显然,张式二者都不属于。看那田姑姑表情就知道了,只见那婆娘双目圆睁,神色讶然,且表情还定格了,似乎陷入了沉思。
咱们这位张式不得兄现在已经全身发痒了。并不是因为他性子急躁,也不是因为正向着天南移动的太阳。他也是现在才刚知道,自己对桃子有不服之症,这真的是无心招惹路边女,却因春风惹了骚。
“喂,喂,你想好了没啊,小爷我现在可是没有太多时间了。”张式虽然面色潮红言语也像一个发了情的醉汉,但却还是朝着那个本名叫做田紫均的女人眼前挥了挥手,苦笑着说了一句便坚强的昏倒在地了。
昏的恰是时候。
一举多得。这是醒来后“不得兄”的自嘲。
昏迷的过程张式睡得很香,头牌玲儿姑娘却很着急,那姓田的似乎更着急,刘妈最着急。
一个让人感到舒服的好梦往往能让一个人快乐许久,这世上没有什么比饱睡上一觉更舒服。
张式伸了个懒腰,眼睛却还没有睁开,心想着这次怎么说也得让玲儿给熬上一碗桂花粥,还得让她亲自喂。随即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坏笑,睁开眼来。
还不如一直留在梦里,人在需要逃避的时候都会选择一个最安全的地方,那个地方大多数都是被窝。
四双眼睛同时盯着他,好不尴尬。刚刚提到的三人暂且不说,表情最浮夸的还是名义上是张式发小实际上则是他狗腿子的凤九江。“不得兄,你可是让我好好的担心了一天一夜啊!你说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让兄弟我怎么办?以后这江湖谁陪我杀个天翻地覆?”这番话配上这厮浮夸的表情倒真是像一个担心丈夫的柔弱妇人。凤九江也是个孤儿,从小跟着他那个住在固子巷算卦为生的神棍师父东老道过活,自从张式六岁那年以过目不忘的本事抽了一上午的“上上签”砸了东老道的场子以后,凤九江就和他成为朋友了。
张式刚从美梦里醒来,看到这样一张讨厌的脸自然像最爱喝的桂花粥里落了苍蝇一般恶心,随即瞪着眼赏了一个“滚”,那家伙就谄媚一笑退下了。
田姑姑也并没有急着打听张式的背景以及他歪歪扭扭词句的来历。往往聪明人之间的交流最简单,她只是上前一步轻甩了一下樱红长袍淡然道:“跟我回紫罗吧。”
张式微微一笑道:“给我个理由。”
田姑姑也相对俏然一笑道:“因为,紫罗山上女人多啊。”
这个女人看来在山上很得势。不然张式想不通能用一个理由拒绝人再用同一个理由邀请人是为什么,能把规则看作儿戏的人肯定不只是一个单单处理山下事务的长老而已。
三天以后,在凤九江依依不舍的眼神里张式田姑姑等四个人出了万胜门。凤九江郁闷的不是张式为什么不带他去,而是张式为什么带走了“小玲珑”的头牌玲儿姑娘。
东老道从背后出来重重的踢了凤九江一脚道:“回去吧,你们兄弟俩还有相见的日子呢,到时候想分也分不开你们。”
风云突变,原本还阳光明媚的梁城瞬间黑云压城,雷声交加,暴雨临盆。一瞬间人来人往的城市,变得安静下来。
皇宫边缘一座官府内,安坐着锦衣两人,一人倒酒,一人饮茶,而两人面前的烹锅内翻滚的却都是同一肉食,鹿肉。
其中一年纪稍微小些的夹了一片薄如宣纸的肉片在前面锅里涮一圈,带着滚烫的汁水就填进了口中,随即又进了一口酒,细嚼慢品起来,边吃边看着对面的老者问道:“天降不测风雨,鹿跑了?”
那老者却一下夹了五六片摞在一起,也像年轻人那般涮了一圈,中间的那两片肉尚还带有血丝便也一口放在嘴里大口吃了起来,他又连带着茶叶把水倒进了口里才答道:“鹿?不是在腹中了么。至于雨,不是也停了么?”说着他随手指向窗外。
年轻人目光随着老人手指望去,窗外艳阳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