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另一座府邸里,坐在马扎子上修剪花草的一位贵气老者也看着天空喃喃道:“看来我后花园的那几株果子今年秋天算是保下了,也不知那小子玩不玩的过那蹲守了多年的老狐狸们。”
一瞬间,梁都也像安静了许多。
朝堂里平时针锋相对恨不得把唾沫变成钉子扎到对方胸口的文武也不再愿意拨弄嘴皮。城西几条鱼龙混杂的热闹非凡的巷子不知是否因为没有了张式这个“头领”才少了以往的嘈杂。
拐角处不瞎但是时常耳背的东老道自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调戏了一个刚过门不久的小媳妇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明显不是他以往不惧天地的作风,就连当地最火的王记大包也关门歇业了。
有时候湖面越平静,湖底就越混乱。一切皆有因,今日此事全或许因一桩而已,就是皇帝要打仗了。
来到紫罗门已经三天了,张式还没找到合适的院子居住。紫罗门虽名紫罗,却是域北名山,若想和域南峨眉、青城等山相比,落个四季芬芳是不可能的。位居西北之地,秋实却相对丰富些。紫罗山门建的堂堂正正,一派大气阳刚之像,用张式的话说,这老母鸡爬了树上,要夺位啊。
紫罗主峰山脚到山顶的台阶蜿蜒盘踞着,张式上下走了走发现共有十段台阶,上中下各三段,等级森严,至于最后一段台阶则通向一方大殿,据说无人居住。
其实每一段台阶相对应的山体,并没有几个人居住,因为大部分弟子都还是愿意在自己师承所在的侧峰居住,只是些感觉自己闭关再无所获或者已经有所得的师姐妹纷纷从别的峰赶来与其他人相互验证所得所悟而已。恰好田紫均就住在主峰,所以张式才只能在这里选院而落。
下三阶张式是不愿意住的。不光虫蝇多,比虫蝇更烦人的他所谓的师姐们也多,合着山上就我一个男子,一想起来这些个大大小小的女人们,烦也烦死了。上三阶一群张口道闭口道的老姑娘,也是不能上去的,至于山顶的明月殿现在也是不能去的。所以只能在中三阶寻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休息,再落下一步棋。
一般大家都住在山阳面,所以山阳面的空院子还是有很多的。山上其实也很自由每个弟子只要自认为学成了并且通过考核就可以选择下山或者去上面三阶山进修,以此类推。而张式因为是“走后门”才可以随便挑选阶层。
而他非要一套山阴的院子的要求,让大家都很难做,莫非万物向阳,我偏逆光生长?最后只有在落日余晖才能见光的小院子“梅雪小砌”让张式勉强接受。
院子很小,却很精致。青石台阶,古木院墙,只是杂草丛生中的几朵不知名小花略显落寞,其他的像一块完石水缸、纯无色木门房都是符合张式心里标准的。这一切都还可以,张式有些心满意足。直到他看到身边仅剩下的作为婢女身份留下来的小玲珑里的头牌玲儿在采摘那为数不多的的花时才有气无力打趣道:“玲儿,非要对它们赶尽杀绝么?”
玲儿一愣接着回头温柔一笑道:“公子这是木槿花,朝开暮落。我看眼下天色已晚,不忍看这些花儿零落成泥,才顺手采下。”
张式在玲儿眼里青衫长影愣了一愣,随即他转过头来苦笑了一下就沉声悠悠道:“感觉还是让它自生自灭好,我们都不是它,不知道它想要的是什么,也不能替他们做决定,尤其是带有私欲的决定。”说完他没有留给玲儿说话的机会便转身离去。
玲儿却满眼震惊。不是因为她最喜欢的公子的这番言语,而且她从他腰间看到了从没有看到的一块玉坠。他的衣物都是她亲手打理的,他何时多了这么一件?难道有其他女人来过?
这,才是她最关心的,女人皆是如此。
天色暗淡到从院子旁的几棵高树枝缝中才能窥得几块白染的时候。张式漫散的眼光才变得精短有神,缓缓的打量这个“梅雪小砌”,看他放松的深情似乎是在享受身边的一切。
人都会有几段美好到难以忘记的经历,而张式格外多,多到一世都难以装满。他拒绝了田紫均这小妮子好意送来的贴身丫鬟,单单留下了当时用其他条件交换才得以上山来的的玲儿,就只是因为他喜欢旧物旧人而已。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坏习惯,他不愿意接触新的人,尤其是女人,特别是对他好的女人。
吩咐玲儿把屋门口打扫出一条直通院子门外三丈左右的地方就不必再动那些随风飘落的枫叶和其他枯叶了,他说过自然最好,万物有灵不必互相过多打扰。
那片小叶苦丁翠青玉挂坠当然是从屋里的三块古木墩其中之一的下面暗洞里拿出来的。记得当年那小姑娘最喜欢从方圆物件下面掏暗格暗洞,记得那次她把他最喜欢的寒白玉床挖了个洞,挖洞工具还是他视为伙伴的长剑“赤鬼”。
那一天他愤然下山,一声剑吟便叱退了正好在此聚会的一众江湖人士,“赤鬼”也是因此声名远扬,在江湖被评为百器榜第杀器十三,却为第一秘器。
俱往矣。张式抬起头听着夜风吹动枯燥的落叶哗啦啦的声响,他嘴角轻扬,吩咐玲儿退下休息,便吹灯睡去,以有精力应付明天的拜师大会。
拜师大会,是每五年山上向山下招收弟子时都要举办一次的。而长老收徒,十年难遇,但是毕竟就一个人和五年一届的拜师大会没法比。只是会召集少数的上层人物观礼,在门主的主持下行拜师礼,掌门会赐下身份牌,就代表着承认了你以后在江湖行走时以此门势压彼门的资格。
此时敬了三杯茶之后睡眼惺忪的张式才真正看仔细他名义上的师父的面容。雪润般的脸蛋泛着一丝红沁,婴儿般有神的大眼睛落在三十岁以后才有的表情上,别有景色。左边眼角下卧着一颗小痣,下巴微圆,表情却坚毅,配上凹凸有致的身材,绝对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跪下是不可能的,张式一直有进庙堂而不跪的习惯。这也是拜师之前商量好的,一切也都进行的很顺利,一些老的师伯师叔也都一一拜见,和他们名下的男徒也互相行礼。这一场拜师大会除了所谓的山主没有出现让张式有些许遗憾之外,其他都很满意,随着礼成钟声响起后的几番推杯换盏,这次宴会也算是要圆满结束了。
“等等。”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并没能阻拦住张式出“礼殿”大门的步伐,他继续向前走着,突然他像喝醉了一般向右侧倒下正好扶住那红木雕花门框,左肩轻轻一抖,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他左侧一窜而出,“啪”那身影与深灰色的山石地面连为一团,颇有一番美感。
“班青!”惊呼声与这身影一前一后都置于张式耳旁。
趴在地上的那个白衣男子放弃了姿态慢慢爬起身来,双目通红直勾勾的盯着张式,大有要弄死这龟孙的架势,要不是刚刚喊他那人还在现场,他应该早就拔剑而起了吧。
这个叫班青的男子,正是西地夏国一位皇子,也不知道他那位叫做京舒的师父得了夏国皇帝的什么好处,才得以让这位看起来除了脾气大点全身上下都一般般的庶出皇子上得这紫罗山。
也有传言说十五年前紫罗山的应绣仙子京舒下山与夏天子有过雨露之恩。不过,这种话只敢在被窝谣传。
“哦?田师妹,你这位新入门的弟子很是不简单啊”这句话说的颇有味道,当然出自那位“山下道理”通的最多的张式新晋的京师伯了。
“嗯,我知道,没什么事我们就走了。”田紫均不冷不淡。
这次那位自身雪白长衫的班大皇子倒是忍不住先开口了:“就这样就能走了吗?师叔,你置我于何地,置我师父应绣仙子于何地,置山门规矩于何地?”
这位虽然自尘世中来,这说话水平却照他那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师父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哦,应该置你于不尊师门长辈的后山三悔洞吧。”田紫均一言怼之,班青哑口失语。
“我看不然吧,师妹!”……
一场争斗在所难免,紫罗虽然算不得名山大川,也没有老神仙,可毕竟是江湖的一部分,既然是湖,那么便也养得百样鱼。大鱼不见得吃小鱼,但是小鱼必定畏惧大鱼,那么大小差不多的鱼碰到了会怎样呢?
当然还是得看种类和族群来定,江湖江湖,人与鱼类之间,也就相差了一个腮而已。
张式上山的那天,山上的月亮好像格外的圆,人们不知,山顶有个人,竟然盯着那座梅雪小砌看了一夜的时间,直到山风吹动本就凌乱的花白长发,直到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