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
张式带众人下山。
出乎意料,石惊天下得明月殿,倒是枯荣师太未曾露。后莲花师太六师太也至,看着眼前的年轻一辈,微笑点头,并不言语。
那位名义上是大长老的京舒师叔不知怎么也到了山门,只是独自给张式说了几句话便,转身离去。
无风,天气尚未闷热,众人徒步出山,当然,屁股后面还跟着那条看起来已经能看家护院的“奶牛”。张式临行前几天还特意和山下山上的老人去告别,惭愧今年的秋收,自己不能帮着干活了,大部分人倒也是不计较,只陈大伯嘟囔了一句,今年不回明年回就好。
日至中天,众人与梁城开阳门之外分离。刘玉带着那把霜枝去找他那个从未见过的父亲去了,看来是莲花师太告诉了他真相。他才没有千里认亲这等闲工夫,只是他境界已经到了瓶颈,应该去找一下那个人,有时候命运真的是不讲理,都没问过他同意不同意就妄自做主和一个人产生不可割断的联系。
石锋一人回了城北老家,据说他还有一个年近花甲的老母在世,为儿尽孝一段时间再言其他也是不错的。
问一倒是不知何去何从,张式给他一纸条,让他去南境云州找一茶馆,把纸条递给店小二后便住下来,并保证问一定会喜欢,同时还留给他一个极为头疼的任务。
田紫均在张式的指示下带着孔菲菲和孙华盛去了北峨眉……
至于梦音。刚到城门便去按照张式说的地址去城内找人去了。
一队人马忽然而散去,只剩下两人一狗,张式心里倒是有点空落落的。这是他故意承受的,原本众人分别他最害怕最后一个离去,因为当你独对空荡时,心里很空荡。可他这次却感觉淡了许多。
毕竟还有玲儿和奶牛。
世间所有的故事和情感都逃不出四个字,聚散离合。
张式和玲儿走到“小玲珑的门前”,这时候方才下午,尚不到开门迎客的时候,小玲珑大门紧闭。此时天已下午,估计姐姐们也该起来梳妆打扮,以备晚上好接待客人了。
张式轻轻敲门,不一会里面出来一青衣,一看是少爷和玲儿姑娘回来,大喜迎了进去。玲儿直接去了后院阁楼找往日里的闺房姐妹去了,而张式也直奔刘妈住所。
刘妈看起来苍老了些,虽然涂脂抹粉却掩盖不住鬓角有些花白。张式看着在这个世界上一睁眼就看到的女人,心里情绪微微波动。陈妈吩咐下去,今晚后院再不进客,要摆上宴席好好和这个从生下来自己就只能称作公子的孩子叙叙旧。
人这一老,对儿女话也就多了,一下午两三个时辰刘妈拉着张式的手问个不停,反复来反复去也就是问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受没受别人欺负,直到小玲珑张灯营业时,刘妈吃摸着张式半责怪半心疼的说:“我式儿又瘦了,哎,你从小就是这个样子,再好的东西都吃不多,看来是改不了了”。
张式也老实笑着答应道:“能改的,能改的。”
天色暗了下来,按照刘妈的吩咐,下人们于后院置美酒佳肴一桌,张式叫着后院龟公陈老,柴工小明子,还有玲儿的众姐妹翠儿,红桃之类的坐满了一大桌子。
此时的小玲珑前楼已经是灯火通明,客来宾往,热闹非凡了。由于有吩咐,这种热闹的气氛一点都没有传到后院。酒席尚未开桌,张式拿起来适合夏天喝的冰镇桃花酿,这酒烈度不大,开瓶却有一种桃花的香味扑鼻而来,至于冰窖小玲珑却是没有的,不是没能力,而是没有资格,除了皇家有冰窖之外,在这梁城里谁也不敢私自开凿。所以这所谓冰镇,只是从深井里阴凉着的酒水而已。
张式举杯笑言道:“张式生来无父无母,刘妈就是我的母亲,小玲珑就是我的家,我儿时顽皮本就承蒙大家厚爱,这次出门三年,家里又由各兄弟姐妹维持,这一杯我敬大家,感谢你们。”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已过三巡,大家无话不说都交流了这三年来的变化,比自己小几岁的小明子竟也入了太学,不知道是儒家道德林里出了漏洞,还是这小子太过聪明。龟公陈叔是会些功夫的,张式儿时可最爱和他有模有样的学站桩了,也喜欢和他干完活躺在干草上,听他说他嘴里的江湖,最后才得出来结论,这人顶爱吹牛。翠儿姐和红桃姐也都算得上四艺能之者,且面貌瑰丽动人,看起来春风得意。
菜过五味以后,张式对大家说道:“这次回来怕是要在这京城呆上几年,估计要进朝里当几年官,陈妈您看怎么样?”
众人一愣,只有小明子开心道:“太好了,这下我们小玲珑不用解散喽!”在众人的眼神压制下,又赶紧住嘴吃饭,闭口不提。
张式心道这是出什么事了,便往向玲儿,他知道众姐妹瞒自己却不会瞒着玲儿。玲儿踌躇纠结,手指千缠,不知到底怎么回答时,旁边陈妈叹了一声,便缓缓道来。
原来小玲珑在皇城立足也是有些背景的,是陈妈和后宫里一妃子有些交情,这才年年红火。只是近年来那妃子日不得宠,前些日子又得了一场大病,小玲珑这才失了势。再加上这两年玲儿跟着张式上了山,小玲珑一时间没了头牌顶柱,便日日不如从前了。
前些天隔壁新开了一家“环采阁”,据说身后是一五品大员,能上金殿面圣的那种。过了不久小玲珑里就有人来捣乱,陈妈请来的那些看家护院也临阵脱逃,当日小玲珑只能关门歇业。可后来陈妈满城去草市招人手,却再没人愿意来小玲珑做看护,就连以前相识的关系也都渐渐生疏起来,正所谓人到用时仁义少,破车变柴众人拾。
听罢了此事张式并没有像小时候那样义愤填膺,只是淡淡一笑摇摇头说道:“此事交由我来办便好”。
有人半信半疑,有人心里却完全安定了下来。
等杯盘狼藉被下人们熟练的收拾成一尘不染,红木桌面上只留下三个倒影时,万家灯火暗去,此时天上星辰才刚刚耀眼,微风吹来,带走了今日的最后一丝燥热。可对于张式的身体来说,却凉了些,玲儿眉眼间带了些担心便退走回房给张式拿一件外套去了。
张式这才抬头给刘妈说道:“我见到六妈了,她在紫罗,说是您的姐姐。”
刘妈热泪一下涌上来,身子颤了颤便把头伏在桌上抽泣起来,毕竟陈妈三十多年来一只四处收集她们一家七姐妹的消息,苦苦找寻未有一点音讯,这风雨三十年只有张式是她的支撑,要不然她一介女流,怎的能在这偌大个京都站稳脚跟,此时听起六姐的消息,让她坚强的内心一下瓦解冰消伏案而泣。
一个人绝对独立的情况下是非常坚强的,就像小时候因零食而哭泣被大人放在院子里自己玩的孩子,倘若没人接收你的情绪与委屈,便只能坚强。但若在虽然都有可能塌陷的冰面上,突然有一只手可以牵着,这人也绝不会犹豫。毕竟张式还没有行冠礼,刘妈不认为能依靠他,虽然他从小就惊人的懂事儿。
张式已经比三年前长了许多的手臂,缓缓抱住这个妈妈形象的女人。他轻轻安抚道:“放心吧,式儿已经长大了,其实,当年您极力掩饰不告诉我的事情,我都知道。陈妈,以后我来保护您。”
这是张式那团记忆中修炼的大道怎么也了不去的因果,所以张式从小就修改了这大道,或许这才是正确的呢?
第二天天色一亮,玲儿便端着一盆清水到在了张式门口,敲门道:“少爷,起床了。”张式开门让玲儿进来,一边说调戏道,昨夜里怎么不和我一块住,一边洗脸。玲儿羞涩道,少爷你又不正经了,张式抬头眼睛转了一下便像深思熟虑过一样,答到,偶尔不需要正经。
玲儿又笑嗔道:“那少爷说,什么时候是偶尔呢?”
张式乐道:“与玲儿在一起时便是。”说完便一把搂过来她,似要调戏一番,便只觉得腰间软弱处一疼,确是玲儿拧了他一把便脱手而逃,随后红脸低声道:“众姐姐睡着呢,少爷你别闹了”。
随后二人便出了小玲珑,去街上晃悠晃悠。
当年张式走时候这条街可是其乐融融的,现在看起来虽然还是繁荣无比,可在张式心里却缺少了些味道。当年那算卦的东老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人揭穿而逃了,还有凤九江这小不要脸的也走了,其实张式知道那疯疯癫癫骗吃骗喝的老道士是真有些本事的,儿时还和凤九江被骗着拜他为师,只不过过来两天张式就“叛出师门”了,原因无他,只因为张式用过目不忘的本事记住了他所有上上签。
王家大包也关门了,这次张式从紫罗离去,也不知道王大刚还搬不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