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不修道,学个狗睡觉。也不知是哪位道爷留下这么句话,张式倒受用了十多年了,像狗一样睡觉,自有其妙处,不为外人所言也。
可今天却没以前舒服,昨日里那场雨到底没有放过他,大清早司马承天醒来的时候张式已经面色苍白缩在被窝里浑身打颤了。
玲儿不在身边,或许没人知道自己现在需要一碗姜汤或者红豆粥,司马承天出去了一会功夫关红月就端着碗进来了,碗里煮的是夏地盛产的无叶草,张式看了一眼就咕咚咕咚全喝了下去,随有涩苦,但好在气味微香,让张式另眼相看的是这女孩竟还懂得“发汗用茎,止汗用根”的道理。喝了这一碗汤水,身子总算得暖和些,张式又蜷身睡下了,直到中午艳阳高照的时候才被厨房里的菜饭香气勾搭醒来。
披上一件冬日棉袍转身下楼,已经坐在大堂的两人看到张式下来,赶紧唤小二过来点了几个热菜一份排骨清汤才作罢,张式落座看着门外溜进来的一段日光对二人道:“今天就不出摊了吧,我看这掖州并不是我的福地,才来几日便生了风寒,不如过几日咱们出发去大夏京都太平城?我倒是有意把这卦摊开到皇城里去,乘天兄也一块,那里可是你的福地。”
关红月眼神亮了一下道:“你终于决定要走了,我早就觉得在这没什么意义,你说要把一把朝中官员的脉,可至今也没见着手腕子不是么,更别说寸关尺了?”
张式只是摇头笑笑不语,他看着打在门口的那片光与更里面的阴影结合的部分,手指轻叩木桌,又望向司马乘天,又低头看地,如此反复几次后对着司马乘天言道:“乘天兄,倘若你能活个长命百岁如何?几年而夭如何?庸庸碌碌如何?直上青云又如何?”
司马乘天一愣便稍加思索道:“长命百岁就去京城考个功名吧,毕竟我那老实的父母有这个遗愿,会死的话那就回老家给他们立个碑,种个地守几年丧也好。若一生活着庸庸碌碌,我必然死前带怨心有不平,若能平步青云的话,必然会以荡平天下不平为己任,至少,大夏的官场不应该一直这样,不是吗?我知道你的意思,司马家毕竟对我有养育之恩,既然他们做了我的父母,又杀了我的亲生父母,这笔账如何也是算不清的,不管以后我怎样,我都与司马家再无瓜葛。”
张式边点头便笑着竟也生出一股浩然之气感慨道:“既然这样,那我便顺手送你一场繁华,希望你不要忘了此时此刻的初心啊司马兄。”后又对着关红月调戏道:“小月儿,昨日里不是要看我的针线女工活吗,今天且满足你,拿针线来!”
现在关红月对于张式的各种状态却是没了脾气,白了一眼就起身回房去拿,这会儿功夫张式可没有放过这一桌的好菜边说着承天兄吃菜边往自己嘴里扒拉,别说,一通吃喝下去张式那森森白骨色的手指还真有了些血色。关红月回来拿了五色针线,张式让司马乘天脱了外衣,自己拿着坐到了阳光下就这么一针一线缝补起来,不一会便缝好了这一条左袖口,关红月拿起来再看时竟发现那袖口旁竟然伏卧了一条红色蛇形绣纹,却看不出是缝补上去的,就像是绣在整块布料上的一样,天衣无缝!给司马乘天穿上,一身青蓝色的衣服俨然出现一条红色长蛇,好生刺眼,张式也笑笑承受二人的夸赞,只是二人不知的是,蜿蜒到袖口里面的蛇头上,有两个微微凸起膨胀出来。
下午司马乘天便回了城主府收拾行囊准备过几天和张式二人一块去京都看一看。张式回到客房一觉睡到晚上才觉得浑身舒坦,起身稍微吃了几口便上了房顶,他知道今晚上又是月圆。不止是想家了,单纯的看看月亮也是一种理由,至少他和跟上来的关红月是这么说的。
二人望着天上如玉盘的月亮沉默了一会,张式扭头看着关红月道:“这次回到京城你有什么打算?昨日里我看了你的命格,是个命硬的姑娘,你不也说过从小别人都称你为丧门星么?难道下半生真打算交代在尼姑庵?”
脱下那破烂道袍的关红月确实生的漂亮,不过就是看上去冰冷了些,让人不敢靠近,也就张式这种人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最会引导通化别人才敢故意拉进和她的关系。微风扬起她的鬓角,虽然是夜里,张式还是能借着月光看到她傲人身材和白皙的皮肤,习武的女子肌肉更结实一些,所以她曲线更明显一些。
或许因为月色尚好,也许是因为难得宁静。关红月也转过头看着张式答到:“可能就像你说的那样做个尼姑吧,像我这种身份的人,男儿不好娶女儿更难嫁呢,听说你已经订婚了?”
张式哈哈一笑,他明白她的意思,便随即轻轻道:“是。男人总是看见个好的长得漂亮好看的就想娶家走,我也难脱其俗,不过我有一点却不一样,我不只是因为好看而已,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真正的男女爱情,只不过需要考虑到对方感受和我的责任而已。天地良心,人家姑娘跟咱这么多年了一直对咱好,最后临老了还是丫鬟身份,难道不可笑吗?”
关红月转身跃下,看来是又有些不悦。
张式倒是两手往怀里一揣,缩了缩身子,看着这大好的月色目不转睛。因为他知道,今夜里盯着星空不敢眨眼的,在这西夏国内还有不少人。
西夏皇城太平城内,也是月色铺地星斗满天。一繁华阁楼上两人仰面看着天空,相对于张式坐在房顶上缩写身子顶着冷风的不堪模样,这二人可是舒服了许多,身后还有暖炉热茶供应。
大梁司天监三楼,已经黄土埋了半截的赵方异手持一卷经书,躺卧在窗前的斜椅上,身后站着一个又矮又丑的年轻人,这人眼下长一痦子,嘴巴歪着,一脸的皱纹,倘笑起来,应该和赵方异的弟弟年龄看起来差不多,这人实际上才不到三十岁,在朝中对谁都乐乐呵呵的,倒是就怕别人骂他臭,说一句都能让他跳起来骂半天,直到别人认错改口才行。
赵方异却不一样,只见他用力扔掉经书喊了声:“丑儿,你的对手出现了。”便转身离去。留下那年轻人小心翼翼去捡回来书卷,又恭敬站在刚刚赵方异躺着的那斜椅旁,认真的观看起来窗外的天空。
“啪”西夏那繁华楼阁里摔碎了一小瓷碟子,是天演阁漫天星空里东方青龙第一宿“角木蛟的方位。抬头望天的两位一位拍手叹息,一位赶紧跑下楼冲着东边的掖州城方向跑去。
坐在房顶上的张式也偷偷掀开了一块瓦片丢到老远处隔壁楼屋檐下地上,也“啪”发出了碎裂的声响,张式这才乐的仰天大笑起来。一会楼下边传来了叫骂声,大骂道是谁家不安分的小子,还干出听人墙根儿的缺德事儿,看明天爷爷起来腿不给你打断!吓得张式落荒而逃回到了住处,拉上被子便蒙头睡了。
一夜无梦,清早的张式风寒也好了,精神也觉得清净通透。一早就把卦摊支起来,来这里已经有几天了,不出所料的话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在这里为世人解灾消难,记得小时候东老道曾说过,世人可悲,应持怜悯之心,为百姓起一卦,记三小功德,为达官贵人起一卦记三小过,为帝王谋天下,命不过半矣,这是张式敷衍身后和自己一样换上破烂道袍的关红月最大义凛然的理由了。
倒也是来了几个算姻缘官财的城里人,心皆不诚,张式也就五分真五分假的给应付了,直到中午他等的那人才来,若不是一早就猜到破了别人的风水转运之势别人必然找上门来,张式才不会非要出这最后一次摊。来人是城主府的下人,只是言道听闻公子是我家公子朋友,且要和我家大公子结伴而行,老爷特地让小的来请公子去吃一顿饭,算是为二位公子送行,不知意下如何?
张式二话不说大袖一挥示意带路,关红月都没反应过来就跟着一路来到了司马家府邸,三进的大院子内设假山水池,养山狍野兔,最入张式言的还是那颗顶儿上还挂着几个被鸟啄了一半红透了的柿子的几乎无叶的老树。想来不久后,那仅存的柿子若几天不经风雨就会变成一个挂了霜的柿饼子。
跟着来到了会客厅,见到了还是那身打扮的司马乘天时张式笑了笑点点头,司马乘天也凑过来在张式耳边道,我听你的话,拒绝了他们要换我衣服的要求,因此昨夜我坐着睡了一晚。张式竖起来大拇指道,可喜可贺。
关红月听得云里雾里,扯了扯张式的衣角示意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