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老道说过,张式这小子,二十三岁之前都是奔波的命,所以整个天下都跟着他奔波喽。
梁翰和三百甲胄还守在古兰山的出口处,与从里面出来的张式四人相遇的时候这小子可是一番抹鼻涕眼泪,凤九江笑弯了腰取笑说“这就是西夏丞相的儿子,怎么比我还傻上几分?”
梁大公子也不生气,却对走在后面的问一产生了兴趣,一个劲的对着独眼的问一看,也不管他是否感到不适。
吩咐兵马拉出一里的距离,一行人这才走上了返回太平城的路。
路上又有风雪飘落,张式出手抢了梁翰藏于马车暗箱里的一壶酒,仰头喝了一口随手扔给凤九江道:“这几年东老道怕是不准你喝酒吧,我走之前他提过,说你小九必然是风火极道之人,这辈子没别的本事,但是跑的一定要足够快!见到你我才明白,原来跑的快是真的跑得快而已,早知道就不让他把我们小九带走了,我亲自教你,保证白白胖胖的出来见人。”
凤九江嗤之以鼻。
坐在最角落里的洪英也伸手要酒,被张式伸出两指一个响指敲在脑壳制止道“女娃子就干些女娃子的事情,回头让你梁家哥哥给找一个规矩点的女教,琴棋书画暂且不提,女红绣花,缝缝补补的事情也不要你去做,单单能让你祛除一些男孩子的秉性,多些胭脂水粉温柔气也是好的,要不然再过两年到了订婚年纪,我倒看谁家敢应这门婚事。”
小女孩撇撇嘴咬牙低头,也不敢说一句反抗的话来。
马车外的雪越下越大了,此时距离太平城约摸还有几十里的路程,方圆几里已经被染成了白茫茫一片,天地一统。
梁翰搓了搓小手,还是忍不住好奇对着问一问道:“问大哥,你这眼睛怎么蓝色的瞳仁,是中毒了?”
问一生下来这么多年,从不知道的眼睛还有异色,也从没有人这么说过,他挠挠头纳闷反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看出来是蓝色?”
张式和凤九江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西凉姜氏,果然名不虚传。
上古有重瞳者,传说主西方白虎星宿,所到之处,伏尸百万。也有异瞳之人,皆是身带气运,天生不凡的人。前朝名将宋星野,据说就是一位异瞳之人,后来在虎丘山,枝苔绕翠阁,不小心被一老者以拂尘伤了眼睛之后,又出征东越,两军阵前长剑飞花,杀敌八百后,陨落于世间。
张式倒是看不见梁翰说的那一抹淡蓝,不过这次再见问一时,总感觉他的气运被人改变了,以前他是那种潦倒一生的侠客,现在的他却更像一位两军阵前风采无敌的白马将军。
虽然他还是那么丑,那么邋遢。
快马架破车,天色暗下来时,几人终于赶到了城门口,梁翰不客气的扔出去牌子,刚刚被打扰了酒兴正欲骂人的门守大惊匍匐在地,人就是这样,膝盖不惧风雪,只怕官威。
不管跟在身后的三百兵卒,回头他们自有功名富贵被赏赐下来,张式五人直奔自己的小院子,还没到他就把梁翰提下车让他去见他在家的老爹,院子里没有什么异常,就是火炉子熄灭了几天有些冷。
张式点火,烧水,暖屋子,做饭,煮酒一气呵成。
除了洪英,其他两人都很自然的给他打下手劈柴剁肉切辣椒等,熟悉,是默契的来源。
不一会,张式荒凉的院子又成了一个温暖的家,天色太晚了,不好打扰隔壁李大胆,四个人也算是有了归属感了吧,对于小九的出现,张式从出了大梁后就未安定下来过的心,这才有了些放下的感觉,毕竟,飘摇此身,能绝对信任的总不能草草决定,时间是证明一切人类关系的试金石。
第二天来拜访的人都被洪英小姑娘一把菜刀挡在了门外,若不是昨儿梁翰与她同乘一车回来,恐怕也要被堵在门外了,直到快中午的时候院子里住着的三兄弟才起来缓步出门,门外有独孤家的人,李盛光和皇帝李秉常派来的小太监,当然,还有司马承天。
吩咐洪英放人进来,张式铺开一张三尺小品宣纸,又让小姑娘洪英去研磨临摹,自己把这无家的孩子带出了大山,以后总要给她寻一门好亲事才算送佛到西的功德。
李盛光没有什么大事,被梁翰拉着去一旁认识张式的两个兄弟去了,独孤家的来人是求莫蓝风临死留下的那封信的,被张式按下说稍等也就捻了一杯茶,坐在一侧。
小太监也并没有圣旨要宣读,只是说宫里的贵人给带了一句话:“若不想开门,就别留一道缝,省的有光溢出来,白白给人添乱。十指未断,心已着霜,寒冬腊月,东北嫁苍狼。”
张式点点头,虽不解其意,但答应有空去宫里一趟,见一见自己的师兄李秉常,既然大夏乱局已定,自己也该先回一趟大梁,与玲儿的婚事看来要耽搁几年了,因为张式发现,自己原本一清二楚的人生,一下又充满了迷雾。
司马乘天这小子看来也收到了那名校尉郎的密报,对张式此行一清二楚了,张式对于他开始培养心腹的手段并不反感,只是敲打道:“天下的官都是一个德行,做官嘛古人已经在书里给你说透了,我也就不再多言,只是你要留意被小皇帝禁足的那位,只要她一日还在世上,你就要压制她的旧党一时,我总觉得她并不是那么简单。”
司马乘天点点头问道:“你不打算留在大夏再帮我们一段时间么?现在的大夏西方一个李台兰,北魏那边并没有什么出色的将领,应对你们大梁的是如日中天的贾思,文官队伍里也就梁相还能看,其他人除了观星楼那些望气者也没什么出众的。至于江湖嘛,倒是终南山在大夏的境内,还算撑得住场面,白水宫现在人才掉落的可怜,要不然白水宫主也不会选择做长公主的老师,以图壮大势力。”
张式伸手指着他的额头缓缓说道:“西夏,有你司马乘天一人足矣。”
旁边屋子里洪英委屈巴巴的走出来,手里拿着那张小宣纸,纸上扭扭曲曲写满了一章难看的字体,她挥了挥手对着张式不满道:“你给的这纸太薄,我都不敢使劲儿写,所以才写的这么难看,反正写完了你自己看吧”说完把纸递给张式又转身回去了。
接过来看着不堪入目的乱墨,估计家里养的那条奶牛都比她有天赋一些,无奈一笑张式还是把纸递给了独孤家的人,原来这就是那封莫蓝风的信,就是苦了解读它的人,还要先看懂洪英写的字。
打发走众人,张式叫来问一,严肃的看着他。
当年面对他姐姐燕妃时,二人可是算有交情的,他应该还没忘记紫罗山崖上“三悔洞”里的那段禁足时光,想起来这些,张式不免又想到他那诱人的姐姐本名叫金笑薇的燕妃。
可惜自己身在异乡,大梁的一切对于自己来说都只能是梦中的地方。
“师兄,你去一趟白水宫吧,为期一年。现在的宫主名叫高菲菲,算是我的一位故人,别看这白水宫现在没落了,前几十年可是风光一时,那高菲菲可是天下十大美人中的一代榜首,不提这些,白水宫里有一白水月台,台上每值月圆之夜有白水经文流动是一宝贝,你去那台子上修行一年,一年以后能成佛证道。”张式五颜六色对这西夏白水宫一通描述,希望问一能接受他的推荐,毕竟问无忌接下来还要利用他。
而张式要做的,就是把问一从问无忌那个老不死的手里脱离出来,以前“采药人”忠于谁他知道,现在的“采药人”又是谁的刀,他无从可知。
问一师兄,就是他牵扯采药人的唯一一根线头,是他摸到的脉,他要以此判断这个组织,还有没有救。
问一给自己倒上一杯茶,轻轻吹走嘴边的浮末,缓缓一舔又赶紧收回舌头,还是觉得有些热,不耐烦又放下茶杯道:“你嫌弃我累赘了?”
还没等张式解释他又哈哈大笑道:“就听你的,不过白水宫那些仙子若是爱上我该怎么办?年轻些的还行,要是那些老姑娘也看中了本公子,我可吃不消!”
张式一脚踢在他的腚上,痛的问一大喊着以上欺下满院子乱跑。
洪英还是练不好字,张式索性给她一本剑谱让她看,虽然不识字,她倒是对里面的挥剑姿势感兴趣,一看进去就再也停不下来。
凤九江重新把自己打扮成谦谦公子形象,说是要随梁翰迷倒西夏的大姑娘小媳妇,此刻估计已经到了倚翠楼了。
张式整理一下衣裳,一人一马,疾驰向皇宫奔去,关红月没来,按理说她应该有消息自己回来了,从司马乘天定亲时她就表现的有些异常,再加上小太监那几句话,张式料定,她必然是出事了。
一路无阻来到宫门口,下马递了牌子进去,还未到殿门就碰到了梁乙匆匆出来,宫里有规矩文武不能私谈,可梁乙给他了一个眼神,那是张式看不懂具体含义的眼神,但是能确定的是,并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大事发生,至少对于梁乙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