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楚王府镜花水月之地。
楚长情与那足不出户的云老对坐在那别有雅致的亭子之中,月色之下饶是一袭素衣也无法遮盖其绝美的脸庞,只是眼下面露一丝愁容一对柳眉微微皱起。
云老放下手中那杆已经被盘出了包浆的老古董甩甩袖子道:“明日启程?”
楚长情没有言语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云老破天荒的从那石凳子之上站了起来负手而立抬起头来望了一眼天边的明月道:“药王谷,那可不是你们这些军伍之人可以涉足的地界,想必此番前去定然不会顺利。”
楚长情面色依旧如常道:“无论如何都要去!”
云老摇摇头一笑面露几分少见的沧桑之色道:“你姐弟二人这股子脾气还真是像极了你爹,此番一路万里最快也得三日才可到达,而且以你的身份前去求药定会吃一番苦头。”
楚长情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道:“十三年来江湖中人恨不得我楚家灭门,可又有哪一个如愿?此番前去不得药誓不归!”
云老苦笑一声道:“堂堂南晋王,曾马踏半边江湖以一己之力灭了整个南蛮三十万虎狼大军收复南晋五州守卫南边十余年,固大梁江山长存,朝堂之上敢于皇帝公然叫板,江湖之中更是让人闻风丧胆,三大国中有哪一个不知道他楚清风威名?!
可就是如此英武之人,无论是在朝堂之上亦或者是江湖之中都是个背负着千古骂名的‘南蛮子’,这老天还真是会捉弄人啊。”
楚长情摇摇头道:“如此也好,有一方威名倒也震慑了不少宵小之辈,省去了不少麻烦。”
云老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当今朝堂如同江湖一般龙蛇混杂,文武百官难免有野心之人不是?太学宫的那帮老家伙不就是借着那皇帝老儿的势力来为自己寻利嘛,朝堂之上奸佞之人岂能杀的完?你父亲下了一手好棋啊,只是不知道这棋下到了何种地步了。”
楚长情苦笑一声:“世人皆知家父的威名与爆戾,寻仇的寻仇刺杀的刺杀,何尝知晓家父的良苦用心!”
云老摆摆手道:“如此最好!”
楚长情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云老伸出手指掐了掐哀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快二十年喽,也该去取赴约喽!”
镜花水月之中云老一袭白衣随着微风飘摇,听着淡淡的虫鸣之声慢慢的长呼出一口气,气息悠长粗重四周花草随之摇曳,天地气象完全与之融于一身,吐息之间有浩然荡气别有一番高人之意境。
若是楚长安见得这番场景定然会拍手叫好。
一夜过后,朝阳升起。
玉兰庭院之中,楚长安揉着惺忪的睡眼从那丝滑柔顺的金窝子里爬了起来,在小柔的服侍下穿好了衣物简单的洗漱了一番便出门去了。
一路之上面对众人的施礼问候楚长安也是一如往常一般眨眨眼便一带而过,来到了跨院的马厩之处停下了脚步,走进瞥了一眼马厩中那几个空空如也的马间面露一丝无奈的苦笑之意,摇摇头便要转身离去。
一身麻衣的马夫老齐凑上前来面露憨态点头哈腰道:“小王爷,今儿个怎么有雅兴来这三等地界闲逛咧?难不成是来找我老齐喝酒耍拳头么?”
楚长安看着那张布满皱纹干瘪身躯的老马夫丢了个白眼过去,骂道:“他娘的!成天净想着喝酒耍拳头了,除了喝酒你还会干啥?”
老齐乐乐呵呵取下腰间的酒葫芦猛地灌上两口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露着两排泛黄的大牙咧嘴一笑道:“俺出身荒北地界,那儿天冷不喝酒得冻死。”
紧接着将手中那干干净净宛若是新的一般的酒葫芦递了过去接着说道:“小王爷来一口不?”
楚长安沉着个脸骂道:“奶奶的,嗜酒如命当心活不长!”
老马夫嘿嘿一笑道:“忘了忘了小王爷不能喝酒,俺这条命就是王爷捡回来的就算要丢也得丢到王爷手里,才没那么容易死咧。”
楚长安被逗乐了摇摇头转身离去留下一句:“把我那匹‘腾龙’照料好喽,一会我差人给你送去些小爷珍藏的好酒!”
老马夫大叫一声:“得嘞,您走着!俺就算不吃不喝也保证能把咱那‘小媳妇’给照料的黑黑胖胖的!”
楚长安面带笑意心情不自觉地好了几分,步伐轻快了许多。
说来这老马夫也算是整个楚王府下人之中除了小王爷贴身丫鬟小柔之外,唯一一个敢与小王爷如此言语之人了。
起初认识老马夫是从楚长安十岁那年生辰之时,那时候远在南晋的楚清风与柳如云被召入京城恰巧赶上了自己的生辰,特意自南晋带回一匹小马驹说是汗血宝马‘赤足’的种,日后可日行千里而不衰!当年的楚长安不过是一个满眼都是江湖的懵懂少年,特别是江湖中那些个大侠哪个不是轻剑快马?故此便用自己仅有的学识给那小马驹起了个还算霸气的名字‘腾龙’。
如今父母离京已经有八年之久从未归来一次,久而久之玩也玩腻歪了的小王爷就开始对着马厩里的‘腾龙’自顾自的言语两声,期间也只有那只知姓氏的齐老马夫与之对坐操着一口不知是哪里的口音逗乐小王爷,时常也与小王爷讲些江湖中的轶事,还吹嘘自己在北荒地界多么多么厉害人送绰号‘北荒冷刀’,每一次楚长安都会听的聚精会神,哪怕这老马夫说的都是假的也乐意,甚至还会提起老马夫的酒葫芦灌上两口极其辛涩的酒水,很是快哉!
曾几何时楚长安也随口问过老马夫的姓名,却每每都被一口味道怪异之极的苦酒给挡去了。至今都不知其真实姓名,也不知其身世,只知道老马夫是被楚清风出驶荒北之时带回来的,嗜酒如命却甘愿与自己分享,甚至为了自己还将那随身带了不知多少年的酒葫芦刷了个一干二净!
有一次喝大了老齐摇摇晃晃口齿不清的就给‘腾龙’取了个新名字叫‘小媳妇’,说是日后定然会待‘腾龙’如自己小媳妇一般。
这些年来整个王府就只有老马夫能够与自己如此畅谈,若是换做了他人见了自己不是点头哈腰就是俯首恭维没一个有脾气的,楚长安也懒得去理会,反倒是与这憨态肆意的老马夫亲昵的很。
步伐轻盈的楚长安心情格外的好,将整个楚王府溜达了一整圈最终推门跨入了那镜花水月之地。
云老还是一如既往的盘坐在亭子之中手持一杆丹心龙飞凤舞的书写着寥寥几个大字,楚长安无心打扰,对于云老的规矩也是心知肚明,故此自顾自的蹑手蹑脚的溜达在别院之中,赏赏已经开了新芽的赤枫树,捏起池边鱼饵撒上一圈赏赏满池玲珑锦鲤的雀跃之景,挑上一只鲜红瑰丽的红顶凤仙花夹在手中把玩一番。
一刻钟的时间云老这才收笔道:“郡主走了怎么不拦?”
楚长安摇摇头一笑道:“我要是拦的下,早就去拦了。”
云老一笑道:“倒是明了几分事理。”
楚长安闲庭信步走进亭子之中坐了下来道:“并非是我明事理,拦不住倒是真,以她的脾气就算是拼了命也得给我把药带回来。”
云老面无表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一去万里,深入江湖,难免吃一番苦头。”
楚长安面色一冷沉声道:“那药王谷最好不要难为阿姐,否则即便是远在天边我也要给他踏平喽!”
云老微微一笑瞥了一眼楚长安手中那多光鲜艳丽的红顶风仙花道:“怎么,这花想来不是为郡主准备的吧。”
楚长安白了一眼云老没好气的说道:“阿姐才不喜好这凡尘之物。”
云老丢给楚长安一个眼神道:“郡主是不喜好,可总有人喜好不是?别怪为师没提醒你,那公主的剑法可是当今同辈之中少有人能够媲美的,修的乃是剑意!到头来自讨苦吃可就怪不得别人喽。”
楚长安没有理会云老起身便要离去,却冷不丁的被云老叫住,撇来一卷装订成册的竹卷。
见状楚长安只是打开撇了一眼拱手对着云老施上一礼,告退离去。
临了,云乐头也不抬地道出一句:“玩玩闹闹,字可别落下喽。”
楚长安一听加快脚步快步离去。
云老刚落笔便停了下来,皱起眉头盯着宣纸上的几个浑厚苍劲的大字自言自语骂道:“奶奶的,越看越不像字!”
楚长安出了镜花水月之地并未着急回到自己的庭院之中,反而是轻车熟路的来到萧桥所在的别院之前,停下脚步观察了一会喃喃道:“小娘子,小爷来喽。”
轻叩门扉,得到准许之后楚长安这才进了院子,院落之中一如往常的清静,只是此时的楚长安心中却荡起一丝波澜,兴许是知晓了萧桥女扮男装的真实身份的原因。
只见萧桥单手持剑负手而立正在舞剑,弓步上前双臂一张一合手中三尺青锋随着身体不断扭转,一剑接着一剑隐约间可以瞧出一丝丝无形的气游荡在青锋四周,每刺出一剑雪白的剑体就会发出阵阵嗡鸣之声,三千发丝披散在双肩之上身形每动一次飘逸的长发就摆动一次,配上那张绝美的脸蛋简直就是美不胜收!
一时间楚长安驻足门槛之处看的有些出神。
合剑归鞘萧桥转过身来看向等候多时的楚长安道:“小王爷,请吧。”
楚长安缓过神来嘿嘿一笑,这才走上前去故意找了个紧挨着萧桥的地方坐了下来。
萧桥倒也不介意率先开口道:“今日小王爷所来何事?是要听书否?”
楚长安打了个哈哈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萧桥道:“今日所来也确实如此,只不过那些个一如既往的大打杀杀听腻歪了,偶尔想听一些奇闻怪事。”
萧桥狐疑的看了一眼楚长安开口道:“不知小王爷想听些什么趣事。”
楚长安嘿嘿一笑道:“不知萧公子可否听闻一些个女扮男装的剑客行走江湖之趣闻?”
萧桥面色一怔瞥了一眼楚长安道:“不曾听闻!”
楚长安也不生气接着说道:“也罢,我倒是见过一些,今日换我讲与萧公子演一番如何?”
萧桥默不作声,自顾自的喝着茶。
楚长安拈花戴于耳边,本就英俊的脸庞加上如此瑰丽的艳花显得更是出众,震袖捏出一个兰花指冲着萧桥抛了个媚眼学着那些个风尘女子招呼客人的腔调道:“如何呀官人,小女子年方一十有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