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镜花水月之地,楚长安独自一人盘坐在这水天一色景色绝美的院落之中闭目养息,石桌之上还放有那无数卷杂乱无比的字帖与那早已研好的古墨,平铺着一张宣纸置于其身前。
看似楚长安是在休憩实则是在放空自我。
云老曾有言:书笔之时,需静心。无欲无念,方可动笔。
专心做一件事对于楚长安的性子来说最容易不过,这些年来跟随云老修习琴棋书画,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十分的专注,一来是对于云老的尊重,二来则是实在是枯燥乏味偶尔写写字弹弹琴权当是消磨时间。
可未曾想到这十余年以来不知不觉中自己也早已习惯了这枯燥的修习,冥冥之中竟练出了一手还算看的过眼的字迹。当然,若是与云老相比那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半晌楚长安回过神来猛地睁开双眼,一双清澈的眸子之中映出身前那张干净的宣纸看不到丝毫的杂念。
提笔,沾墨,书写。三分动作一气呵成,龙飞凤舞在宣纸之上书写了四个打字一笔连下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书完之后才长长的呼出口气,就好似写下这四个大字耗费了几日的精力一般如释重负。
盯着宣纸上的四个大字楚长安放下那杆丹心苦笑一声道:“这老古董我还真用不来。”
宣纸之上四个大字铿锵有力一笔连下,在一般人的眼中这四个大字已是绝妙之作,可若是与之一旁的字帖相比之下却是完败,并不是笔锋不够优美而是看上去好似少了什么东西一般,美中不足!
不过楚长安也并未放在心上,毕竟自己书字以来不过十余年,而云老年已七八十,光是书字就已有四五十年的光景,二者相差甚远也是于情于理。
收回心神楚长安再度闭上眼睛,这一闭就是几个时辰,不知不觉中东方的天色蒙蒙亮了起来,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已经约有三年之久不曾打坐的楚长安仅仅只是坐了几个时辰就已经稍有不适,青涩的脸上布满了疲倦之意。
起身揉了揉酥麻的双腿才发现石桌之上放有一封书信与两个青色的锦囊。
镜花水月之地如今除了楚长安之外无人可以轻易进出,就连先前云老的得力助手廖秀秀都要得到小王爷的允许方可进入,大管家楚素儿也不例外。
很显然这封书信与两个锦囊并不是院外之人送来的,想必也只有云老手下的那八名护院暗哨才能如此悄无声息的将这些东西送来。
楚长安环顾一番四周并未急着拆开两个锦囊,拆开书信只是一眼便可认出这浑厚苍劲落笔有神的字迹乃是出自云老之手。
简单的浏览一番,书信分为三张,第一张之上全都是些叮嘱自己练字的只言片语,楚长安也只是大致的扫了一眼便将其扔在了一边呢喃一声骂道:“人都走了还逼着小爷练字,老王八!”
之后接着打开第二张,不同于前一张不在是只言片语的废话反倒更像是一封遗书,书信之上写有种种后事,主要有三点:第一,为其收好丹心,日后若是碰到了有缘人就将其赠与他!其二,若是自己一去南城依然败了,日后就让自己去帮他取下那任人耻笑的字帖。其三,依然是在嘱咐小王爷要静下心来切勿因贪玩而落下了字!
楚长安依旧面无表情撇下第二张信件骂道:“说了半天,不还是让小爷练字吗?这老王八如若不然你回来看着小爷不就是了?”
最后一张信件楚长安没有急着去看深深的吸了口气慢慢将其打开,信件之上提到了锦囊一事,说是两个锦囊要等到自己行冠礼之后才可打开,之后又将那跟了其二十多年的八名暗哨简单的介绍了一遍,八名暗哨没有名字只有代号分别从上到下按照八卦的八个卦象命名,分别为:乾坤艮震巽离坎兑,八名暗哨各个身怀绝技修的乃是奇门八卦之术,且八人的实力最高也只有那为首之人是大道二品,其余七人不过大道三品。
眼下这八名暗哨全权听命于楚长安,即便是赴死也在所不辞!
最后信笺的结尾处还留有一行小字:为师去矣,切勿想念——云中鹤!
看完书信楚长安依旧面无任何表情低语一声:“老不死的!”之后便收好信件与锦囊起身回了自己的别院中。
刚踏入屋内楚长安便一头扎进了自己那金窝子里酣睡起来。
小柔走进屋内为小王爷盖上了被子摇摇头叹道:“这是何苦呢。”
一觉醒了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楚长安揉揉眼睛简单的洗漱了一番,狼吞虎咽的吃了些东西就孤身一人进了那镜花水月之地,这一待又是一整晚。
之后日复一日楚长安都是如此,每日清早就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别院之中,等到了晚上就又爬起身来只身前往那镜花水月之地,如此循环往复一眨眼便就是数十余日。
这些日子来天气渐凉,入了秋。
大梁国地处东北之地,国内流传着一俗语:梁国之内只有夏冬两个季节。
俗语不假,大梁国建国长达百年之久,每逢春暖花开之时就已是炎热无比,百姓无一不是早早的就披上薄纱轻衣,待到秋高气爽之时又得早早的穿上厚重的棉衣,一些个富人家中甚至生起了炭火。
楚王府中亦是如此,往些年楚长安身体羸弱不能受半分风寒,夏日里已是穿貂裘的主更何况是在这寒冷的秋日里当然也只能闭门不出守在早已生起炭火的屋内喝着热汤热茶。
这几日以来玉兰庭院中忙碌的身影来来往往,都在为这小王爷的屋内铺设炉火与地龙生怕把小王爷给冻着。
可说来也是奇怪,若按照往年的惯例小王爷早就该趁着晌午正热的暖阳抱着暖手的物件坐在这别致的庭院内小憩一会儿了,可近十余日以来小王爷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摸不到其身影。
早归晚出,完全与之前不同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整晚待在那镜花水月之地闭门不出,一日到晚只吃一顿饭,吃完便潦潦的回了那别院之中,闭门不见任何人。
小柔跟了小王爷如此多年,又怎会不知其中缘由,云老离去看似整个王府没什么变化,可仔细想想小王爷自幼便与云老相伴算下来从拜师到如今已有整整十三年,如今陪伴小王爷十三个秋的云老突然离去小王爷又怎能舍得!
每每看到小王爷拖着疲惫的身子归来时,小柔也只能摇头叹息,甚至有时会提醒一句:注意身子。却也只是被小王爷一笑而带过。
镜花水月之地,面容几分憔悴的楚长安数十日以来一直在此地修习书法,闲暇之余闭目养神修炼云老所传的那不入流的排气内功,发呆时还会望着南方呢喃一句:“我的书法到底如何,你倒是回来瞧上一眼啊。”
这些时日里本来楚长安只是在这镜花水月之地修习书法与那排气内功而已,为的就是能在云老归来之时有所小成,直到五日之前楚长安收到一封书信,一封来自南城的书信。
来自南城的书信中所写自然是关于云老之事,信笺之上提及自云老离去的五日后便到了南城,当日清阳郡中三千门客与慕名前来的无数文人骚客前来围观,云老与那狂浪书生对坐了半日之久,最终以毫发为笔一气呵成写下了倾注心血的五个大字‘故里有长安’,所书之字优雅且严谨,字画为一连到底,笔锋铿锵有力取下宣纸石桌之上留有三分印记,书意悠远且深沉仿佛包含有万分感慨又似乎夹杂着极深的不舍之情,让无数文人骚客所折服。
那一日前去围观之人还有那盛名已久行走江湖数十年的刻碑老人,牵着驴子驮着一块上好的石碑,当日一见五个大字忍不住赞叹:“字字入魂,世间绝笔,所谓入木三分也不及其半分!”
那一日云老专注的拿起字帖观赏良久才满意的露出了笑容,而后亲手撕毁了那在清阳郡牌坊之上挂了二十年让人耻笑的字帖。
那一日狂浪书生为其所折服甘愿认输。
那一日三千门客对于云老施上了文人之间最为崇高的拜礼。
那一日云老面带笑意望向北方合上了眼。
那一日留名青史!
那一日南城清阳郡更名!
信件最后还提到云老西去之后由刻碑老人亲自拓下其亲笔写下的四个大字,并为其刻下碑文葬身于南城之外。
得知此消息之后楚长安并未留下一滴眼泪,反而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面带苦涩的笑意叹了句:“这是何苦啊!你要书字对弈,我陪你便是!哪怕输一万次,哪怕是罚学生一万遍也可啊。这可好,还搭上了性命。”
所以自那之后小王爷就只身一人将自己关在那镜花水月之地,时不时的发呆,时不时的望向南方自言自语,这些时日下来整个人便的沧桑了些许。
今日天刚擦亮,小王爷又收到了一封来自南海的信件,信中所述全部是关于自己阿姐,信件有两张,第一张的字记看来出自自己的阿姐,信笺之上寥寥几笔:“求得仙药,已在归途,云老勿念!”
第二封信笺则特意的署了一个‘乾’字,想来定是那八名暗哨之首所写。信中所提楚长情早在离开楚王府的第三日就已经到了那药王谷,只是求药之时只因楚长情出身将门又是南晋王的女儿,遭到百般刁难,老谷主令其以身试药并在那药王谷之前跪了整整十三日才求得续骨草,眼下已经在回京都的路上不过半日便会归来。
楚长安看完之后勃然大怒,气血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暗处,八名暗哨全部现身齐刷刷的跪在楚长安身前。
楚长安摸了一把嘴角的鲜血招招手让八人全部退了下去,楚王府听风的本事闻名已久,普天之下楚王府的线人数不胜数,这八个精通奇门遁甲八卦玄学的暗哨同样也是其中之一,不过这八人先前只为云老所用,故此从王府中外出之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其掌控之中!
当日楚长情离去前云老有所得知,如今云老离去故此这封信也就交到了楚长安的手中。
楚长安脸色苍白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好你个药王谷谷主,我发誓日后定会让你生不如死,踏平你那狗屁的药王谷,把你那药王谷里的仙药吃个遍,吃不了的喂狗、喂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