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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狙击排

回到营地后,牧良逢和猛子被编入团直属单位警卫排,牧良逢这才知道自己这个二四团的一些情况,娘家是赫赫有名的国军第四军,正牌的中央军,隶属于第九战区。自己这个团是刚刚从省城开过来换防的,任务是在一个叫青嘴岭的地方阻击日军进攻省城长沙。他所在的警卫排一共四十七个人,属于加强排,里面的战士大多数都是些身经百战的老兵,再加上清一色的美式装备,并配备了三挺芬兰的M26轻机枪,火力几乎相当于杂牌部队的一个连。排长是二十七岁的山东人李天佑,排副是二十四岁的小东北。

吃完晚饭后,张团长紧急集合警卫排,宣布了一项决定:“兄弟们,小鬼子的枪法大家都是知道的,尤其是他们的狙击手对我们构成很大的威胁,这次,我从警卫班里抽调出七个人,还从下面的部队抽来十个人组成了一个狙击排,由王大川也就是猛子担任排长,牧良逢因为杀敌有功,枪法好,所以这次破格提拔为中士排副,当然这些都是师长的意思。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警卫排这些老兵大多数已经见识过牧良逢神奇的枪法了,都心服口服没有异议。

“现在战事吃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说不定明天就要调我们上去了。湘北地处丘陵,我们要在这里阻击小鬼子,没有过硬的枪法可不行啊!正是出于这层考虑,师长才决定在全师每个团都配备了狙击排。你们狙击排从现在起,就要抓紧训练和队友之间的磨合。由王大川负责战术和平时管理,牧良逢提供枪法指导,都听明白了?”

“明白了!”

张团长很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几个士兵抬出两个木箱,里面是些全新的军装和武器装备,军装人手两套,一套平时穿的夏常服,一套是作战服。猛子和牧良逢分到两套蓝灰色军官服和一套灰色的作战服。牧良逢正式穿上了军装,一下子显得精神焕发,英气逼人。

其他的物资装备还有武装包、军用背包、作战皮靴、军用匕首一把、涂抹上煤焦油的钢盔一顶、手雷三枚、步枪子弹一百发、手枪子弹二十发。老蒋的中央军,待遇就是不一样,比牧良逢在风铃渡镇看到的那些不修边幅、衣着邋遢、装备落后的溃兵散勇不知要强了多少倍。

“我不会让你们上第一线去与鬼子拼刺刀,你们可以在战场自由运动歼敌,但有个前提,就是每颗子弹都要给鬼子致命的打击。”

“是!”

解散后,张团长让牧良逢留下,给他单独训话,他把上次收缴的牧良逢的手枪还给他:“可以告诉我这把枪是怎么来的吗?”

“报告团座,是一位美军飞行员送给我的。”牧良逢悟性好,学东西快,刚刚穿上一身军装兴奋不已,立即学着别的士兵向长官敬个军礼“汇报”起来。

张团长很满意他的这个军礼,对着他笑了笑说:“你小子是块可造之材,不过这军礼还不太标准,今后有时间部队修整了你得好好补上这课,明白吗?”

“是!”

“给我说说这手枪和美国佬的事。”张团长饶有兴趣地点燃一根烟蹲了下来。

牧良逢就把救美国飞行员约翰少尉的事情告诉了他。

“好样的小子,美国佬现在是我们的朋友,你做得对,只是你那把枪的子弹不好弄啊!这种手枪在我们师极少,配备的子弹就更少了。”

牧良逢一听有点失望:“一把好枪,可惜只有两三颗子弹了。”

张团长哈哈大笑,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捧出一把子弹和一个勃郎宁手枪的专用皮套递给他:“我是想了不少办法才给你弄到这二十颗子弹和这个手枪套的,你小子要给我争口气,好好打,打出我们中国军人的威风来。”

牧良逢大喜过望,连忙向团长道谢。

“还有一个事我要给你说一下。”张团长拍拍他的肩膀,“今后一定要多虚心向猛子学习,他的实战经验非常丰富。”

牧良逢有点违心地点点头,算是看在团长的面子上答应了。

“人家猛子是前年从中央教导队挑出来的三百名优秀射手之一,受过德国佬专门的狙击训练,一场武汉保卫战,他一个人就干死了二十七个鬼子,其中还有一个少佐。像他这样的,我们师只有两个,另一个前不久死在汉口了。”

牧良逢一听,这才觉得自己太小家气了,心里便生出些愧意。

“那个兄弟是怎么死的?”

张团长神情黯然:“那兄弟好样的,一个人干死了十一个鬼子,后来鬼子实在没招了,动用炮火覆盖。”

“真是好样的!”牧良逢内心一阵激荡。

二四团就驻扎在离前线不到二十公里的一大片小山包上面。山上树木不多,也没有灌木丛,成群的国军兄弟正在光秃秃的山头埋头修筑工事。站在这个地方依稀可以听到前方的枪炮声,不时还可以看到成批的军民抬着伤员从前线回来。

团部设在山下面一个无人的小村庄里。从团部回来的牧良逢正碰上吴连长在挖战壕,吴连长看着他穿着新军装,背着个军用大背包,身上的枪长的是长的,短的是短的,神气活现,就逗他说:“兄弟们都起立,向牧排长敬礼!”

几个他手下的兵油子就嘻嘻哈哈起立,“长官好!”

牧良逢没生气,他觉得这个有时油嘴滑舌的吴连长没那么讨厌了。

“吴连长,我问你一个事。”

“你说。”

“国军第九十三师上校副旅长唐松山真在武汉被打死了?”

“这个我不太清楚,得问广西佬。广西佬广西佬,牧排长问你话。”

那个叫广西佬的兵油子说:“是真的,还是三营的弟兄帮收的尸,后来过来一辆军车拉走了,唐副旅长全身都被打烂了,没有一块完整的肉,好在脸上没中枪,所以有人认得他。”

牧良逢心里有些难过,如果广西佬说的是真话,那柳烟就成寡妇了,没有靠山的女人在这样的乱世里生存,可以想象有多困难。

在心里,他觉得和柳烟有一种很强的亲切感,第一次看到她,他就觉得她好像是自己的姐姐一样。

一想起这些,他心里的怒火又上来了,“明知是长官遗孀,还欺侮人家。”

那广西佬笑嘻嘻地说:“这年头有几句真话,就像我们的上司们,一会儿咬着牙说要与日军决一死战,一会儿又说要和谈。唉!我们反正是多活一天就偷着乐一天,管他什么官太太呢!”

吴连长瞪他一眼,对牧良逢说:“牧排长,我们那天是多喝了两杯,并不是有意想冒犯长官的遗孀,大家都是打鬼子的难兄难弟,我们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吴连长打心眼里佩服眼前这个刚穿上军装的小子,尽管自己的军衔比他高,资格也比他老。

“排副排副。”有人在不远处喊他。

回过头一看,是狙击排的一个兄弟。

“排副,排长让你过去。”

牧良逢背着东西过去了。猛子正板着脸,面无表情地站在山坡边上的一顶帐篷里,里面横七竖八打了好几张地铺。

“那个新来的,你今后就睡那张花被子的铺。”他冷冷地瞄了牧良逢一眼说。

牧良逢心里敬佩他,也不与他计较了,就进了帐篷,几个手下的弟兄过来帮他取下军用背包和枪。

安置好自己后,牧良逢从里面出来喊了猛子一声:“排长。”

猛子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个枪法令自己也内心惊叹的小子居然主动上来打招呼,但是他还是故意板着脸问道:“什么事?”

“给我讲讲打鬼子的事。”

猛子的脸色好了很多,这个小子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傲气。一看人家主动找自己修好,也就聊开了,一个排的兄弟们一听讲打鬼子都围了上来。

猛子看听众不少,大家都很捧场,兴致一下子就来了,这个比牧良逢大了几岁的老兵原本板着的脸也放了下来,还主动给大家每人发了一根烟。

说着说着猛子也就眉飞色舞起来,索性拿出枪来比划,一个排的弟兄也都拿起枪跟着他演练,到底是受过德国佬专业训练的狙击手,说法不但专业而且通俗易懂,大家都大开眼界,长了不少见识。坐在这里的十二个人,人人枪法都不差,缺少的就是一些专业的战术运用和实战经验。猛子正好给大家补了这一课,牧良逢听他讲了几个小时,受益匪浅。相比起约翰以前讲的一些理论,排长猛子显得专业多了。

“兄弟们,我们在战场上最主要的目标是什么?”猛子讲完这句话后停了下来,一个排里的兄弟立即递上一个水壶。

猛子喝了一口水后,看看排里的兄弟们。

“当然是杀人,杀得越多越好。”一个兄弟抢答。

猛子摇摇头,说:“不对。”又看看牧良逢,牧良逢也摇摇头。

“真正的狙击手,主要的任务应该是射杀敌方指挥官、机枪手、通讯兵这类有价值的目标,从而起到打乱敌军部署、威慑敌军的作用。这才是我们干的活儿。”

“现在的鬼子越来越狡猾,指挥官这类的重要目标有时也学会了伪装身份,所以我们得根据战场环境做出判断。另外,狙击手第一条,就是一定得先保护好自己。保护是一种很高的技艺……”

牧良逢这下更服气了,他以前认为,神枪手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尽力最大数量地射杀对方的有生力量。

从军的第一天,牧良逢就喜欢上了这种生活,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摆弄各种枪支,生活在枪炮声里让他觉得内心宁静,尽管他有些想爷爷,偶尔也会想起柳烟――那个总让他误以为自己有个姐姐的漂亮寡妇。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前线运来的伤员越来越多,可以看得出来战斗的惨烈。牧良逢抱着他的枪坐在山包中间的小马路上,不时有三五成群的人们经过他的身边,轻伤员相互搀扶着,重伤员或是被老百姓的手推车拉着,或是被士兵们抬着,一个个都面无表情地赶着路。

“操你姥姥的小鬼子,枪法这么烂,你要么就打死老子咯,偏偏差那么一点,让老子活受罪。”

牧良逢听到后面传来了叫骂声,站起身来,原来是两个老百姓推着一辆独轮车过来了,上面坐着一位头上包了一层纱布的国军兄弟,一个身穿白外套的老军医和一个漂亮的小护士正跟在车子后面安慰他。

牧良逢忙从身上摸出一根烟来,这是排长给他的,他不会抽就留着送人。

“兄弟,要不要来根烟。”

那伤兵哼了一下:“有烟就来一根,兄弟麻烦你帮我点着。”

那护士立即跑上前来制止:“不准给他抽烟。”

那伤兵哼哼着说:“好妹妹,你就让我抽一根烟,我痛得实在受不了。”

老军医叹了一口气:“小王,让他抽一口吧!”

牧良逢这才给伤兵点着烟,“兄弟,你是好样的。”

那伤兵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可能是真累了,也可能是牧良逢的赞扬让他暂时忘记了伤痛。终于没再叫骂了,他握住牧良逢的一只手说:“谢谢。”

“好好养伤,好了再一起上去打他狗娘养的小鬼子。”

伤兵轻轻地点点头,小独轮车把他拉走了。

牧良逢拦住军医,“大夫,这位兄弟头部中枪了?”

老军医叹息了一声:“子弹从他的左眼打进去,眼球都打成了水,怕是活不过明天了。”说着摇头晃脑跟着车子走了。

那位漂亮的小护士瞪了他一眼,好像还在为他给伤兵抽烟生气。这女护士十八九岁的年纪,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泛着红晕,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但是,她马上就看到了他背上的那支枪。

“你是狙击手?”

牧良逢点点头。

那护士一听他是个狙击手,就来了兴趣,“你是哪个部队的?我三哥也是狙击手。”

“我是二四团的,你三哥是哪个部队的?”

“啊!”那护士惊喜地叫了起来,“我三哥也是二四团的,他叫王大川,绰号叫猛子。”

牧良逢没想到居然碰到了排长的妹妹,嘿嘿乐了,“你哥是我排长。”

“你不也是个军官吗?”护士看看他身上穿的军装。

“我是副的。”牧良逢脸有点红了,他被这个小护士盯着看,有些不好意思了,“要不要去看看你三哥,我给你带路。”

“谁稀罕你带路,我一有时间就去看我哥的。”那护士哼了一下。

“小王快点,还要去师部医院呢!”那走在前面的老军医回过头来喊。

“来啦!”王护士应了一声,“你回去告诉我哥一声,就说今天看到我了,让他放心。”

牧良逢答应了一声。他看着那个小护士一路小跑追前面的人去了,不禁有些走神。

“对了,傻子,你叫什么名字?”那护士又回过头来问。

“我叫牧良逢。”

“我叫王小田。”那个护士发出的银铃般的笑声,在山间回荡。已经是第八天了。过去的一个星期里,猛子和牧良逢他们没闲着,大部分时间都在训练,张团长没让他们狙击排修团里的工事,已经是格外照顾了。

第八天的时候,大部队开始往后撤了,第九战区长官部一声令下,十余万国军退回到离省城仅一百公里不到的地方,准备构筑第二道防线,节节抗击日军。国军士兵们人山人海地往后涌来,挤满了整个山间的马路,汽车、军马还有坦克在马路上川流不息,场面混乱不堪。

二四团所在的师和其他几个兄弟部队原地不动,拉起一条几十公里的防线,他们要在这里用枪炮迎接日军的到来。

刚刚在阵地上吃过早餐,张团长就在阵前动员:“兄弟们,日军的先头部队最迟在下午两点左右就会赶到这里,他们已经在前面和我们的兄弟部队打了十多天了,又是长途跋涉,属于劳师袭远,我们是养精蓄锐,以逸待劳,大家都给我拿出点精神来,狠狠地痛揍小鬼子,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贪生怕死和临阵脱逃是军人的耻辱,如犯以上两条者,一律就地处决,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全团的声音都吼了起来,气吞山河。

训完话,张团长带着警卫排长李天佑来到狙击排,他看了看眼前这群即将成为敌人噩梦的小伙子们,什么都没说,丢下两条卷烟就匆匆地上了阵地。

李天佑欲言又止,跟着张团长走了。

猛子将狙击排集合起来,说道:“兄弟们,该到咱们上阵了,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都说说。”

没人说话。猛子看了看牧良逢,说:“良逢你说说。”

牧良逢想了想,说:“你们跟我来。”

狙击排十一个人都跟着他跑了下来,阵地山坡下的对面是一条宽达七百米的开阔地,原本这是一片玉米地,因为战斗环境需要,二四团赔偿给当地农民一些损失,将这一片玉米全部砍掉了,现在工兵连的兄弟正在等待最后一批后撤的国军通过,准备在这一带布设地雷。在这边开阔地对面又是一片密林,中间不时还有一些天生的小石头山,周围的树木和石山相互倚靠,到处都是齐腰的荆棘和灌木丛。

他们来到这片石山里,牧良逢找到一块只有一米多高的大石头,说道:“我就想趴在这个位置,你们觉得怎么样?”

猛子一看这个位置,马上说:“不行,太危险了。万一鬼子的步兵经过这里,发现你怎么办?就算不被日军发现,也有可能被自己人误伤。”

牧良逢说:“排长,你趴在我这个位置上再仔细看看,我前天就特意到这里转了一下午,才找到这个地方的。”

猛子将信将疑地趴在这块大石头下面,立即被他的眼光折服了。这是一块V字型的巨石,人正好趴在V字的中间,从后面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的人,这里偏离主战场,一般的炮火根本不会打击这里,就算是一般的炮火直接命中,一时也难以撼动它,人趴在这下面还是很安全的,更主要的是这里视界开阔,从这里望去,整片开阔地甚至是开阔地两边的一千五百米之内的所有目标都可看得清清楚楚。

这里,无疑是一处绝佳的狙击位置。

“我们的常规武器打不到这个位置,而这里到处是石头和荆棘,敌人的坦克和步兵根本不会从这里来。”牧良逢分析了一下,“排长,到底行不行啊?”

猛子沉默了片刻,说道:“太冒险了点,这样吧,你跟小伍一个组,你们两个人潜伏在这里。”接着他又进行了其他的布置,“我们团的防区一共有四个山头,每个山头主阵地留两个人,我带另一个人潜伏在半山腰那片菜地里。”

说完他看了看大家,见没什么意见就继续命令道:“每人带三天的水和口粮,步枪子弹一百发,手枪子弹二十发,手雷三枚。大家行动吧!”

牧良逢所有的家当早就全部背在身上了,他把背包放下来,开始布置伪装,小伍说了声:“排副,我马上就来啊!”说完跟着兄弟们走了。

牧良逢提醒他,“你小心点啊,一会儿那里就要变成雷区了。”

猛子走了几步又跑了回来,“一个德国教官给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一个狙击手要有涉险攻击的主动精神,可是我们的部队越来越缺少这种精神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良逢,如果万一我挂了的话,请帮我一个忙。”

“别说傻话。”牧良逢嘿嘿笑着说。

“如果我真的挂了,你一定不能告诉我妹妹,只说我被调到别的部队去了。”

牧良逢沉默了一会儿,“排长,我记下了。”

“如果可以的话……”猛子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如果可以的话,帮我照顾一下我妹妹。拜托兄弟了。”说完转身就走。

牧良逢在后面故作轻松地哈哈大笑道:“排长,万一我挂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也不要把这消息告诉我爷爷。我家没别人,就剩我爷爷了。”

猛子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狠狠地说:“再瞎说我抽你,记得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好好活着。”

没多久,伪装就布置好了,牧良逢趴在石头的夹缝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一堆草,与周围的环境没有什么两样。更妙的是,那块石头的顶部还凸出一大截,挡住了他的身形,就算下大雨也不怕被淋湿。

他拿出了一支烟,但是没有点,虽然自己不抽烟,但对于沉闷的伏击过程来说,抽烟有时候确实有提神的作用。但约翰和猛子都给他说过,作为一个狙击手,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有可能是致命的。鬼子还有几个小时就要来了,他拿起那根烟闻了一下。他的背包里还有两包烟和两盒火柴,都是排长给他的。

外面的草丛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响动,一个人,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堆会走路的草,“那堆草”轻手轻脚地走到他的跟前东张西望。

“排副,排副,你在哪儿?”“那堆草”轻轻地喊。

牧良逢听声音就知道是小伍,小伍二十一岁,是湖南邵阳兵,算起来还是自己的老乡。枪法在排里不算出众,但是敏捷机灵,说话幽默风趣,人缘相当不错。

“喊什么,我就趴在你脚下。”

小伍这才发现脚下前方不远处就趴着他的排副,于是笑呵呵地也跟着趴在他的旁边,两个人刚好挤在石头缝里。

这是初秋的湘北,天气已经非常凉爽,牧良逢闭上了眼睛,他似乎听到了鬼子的战车正轰轰隆隆地向这边开来。他们一动不动地趴在石头下面,此时此刻,他们就是一堆草。

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撕碎了空气。

鬼子的90式速射炮、1式速射炮、94式90毫米轻迫击炮和国军炮营的75毫米山炮、82毫米迫击炮正在激烈地对射。

大地在颤抖着。

震耳欲聋的炮击过后,鬼子的坦克出现了,一共十一辆,最近的离牧良逢与小伍潜伏的地方只有三百多米。像蚂蚁一样的鬼子步兵跟在坦克的后面,浩浩荡荡地跟在坦克后面冲向对面的国军阵地――他们正在进入雷区。

小伍贪婪地对牧良逢说:“排副,我们要发财了。”说着枪口瞄向了那一片黑压压的鬼子步兵。牧良逢却阻止住他:“发你个头啊!现在不能开枪。”

“为什么?”小伍很是不满,“这可都是到了咱们嘴边的肥肉。”

“你看看咱们的阵地,枪声都停了。”

二四团的阵地上,除了炮营还在开火外,其他的几处阵地没有发出一声枪响。

小伍还是不解。

“现在鬼子还在我们阵地火力的有限射程之外,如果我们现在开火,有经验的小鬼子立即就会发现我们躲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鬼子的坦克掩护着步兵终于进入了开阔地,一颗地雷被引爆了,只见一辆坦克震颤了一下,差点被强大的爆炸力掀翻,履带也应声断裂,在它屁股后面跟着的几个小鬼子步兵更是倒霉,被炸弹炸得飞出老高,成了碎肉。

紧接着又有几颗地雷被引爆,与此同时,国军的阵地终于开火了,DP28轻机枪、ZB26轻机枪以及马克沁重机枪吐出一道道仇恨的火舌,一时间枪声震耳欲聋,各类长短枪也一齐开火了。

牧良逢瞄准了一名站在坦克后面龇牙咧嘴的挥刀尉官,一颗子弹就将他送上了西天。

小伍见排副开火了,也射出第一颗子弹,可能是杀敌的心情太过迫切,枪打偏了一点,将一个鬼子的小耳朵打掉了。

“妈的,枪法真烂。”小伍自嘲一声。

“你就想象这是在打靶场上,那些小鬼子都是些木靶子。”牧良逢给他提供了一些意见。说完这句话,他就再不吭声了,埋头瞄准了一个正趴在地上的重机枪手,那小鬼子瞄着对面的国军阵地扫射得正过瘾,另一个助手在帮他配弹。

牧良逢的子弹一下子就钻进了他的脑袋瓜子,那重机枪手还没来得及哼一下就见他的天照大神去了。

鬼子助手见主射手死了,将他一把推开,从旁边叫过一名小鬼子帮他,自己守住那挺重机枪又扫开了。但是他的子弹远没有牧良逢的快,还没开两枪,一颗子弹又钻进了他的脑袋。

旁边的小鬼子一看这枪太邪恶了,谁碰谁死,大概猜到这附近有狙击手埋伏了,就趴在地上东张西望。

牧良逢以最快的速度换上子弹,没等他发现自己的位置,又射出了一发子弹。

鬼子头一歪,头上的钢盔掉在地上,一股鲜血从他的脸上流出,他本来是趴着的,现在真的彻底不用站起来了。

国军阵地的顽强抵抗大大超出小鬼子的意料,加上中间那片雷区的威胁太大,日军开始溃退了。一辆正在往回跑的鬼子坦克着火了,显然是被国军的重炮直接命中,两个坦克兵打开车盖,从里面爬了出来。

“王八蛋,躲在铁壳子里打不着你们,现在看你们往哪里跑?小伍,干掉一点钟方向那两个坦克兵。”

小伍子的枪口一下子移动到这边,牧良逢已经先开枪了,一个坦克兵还没来得及跳下车就被牧良逢击落在空中,另一个看情况不妙,迅速跑到另外一辆坦克侧面去了。这鬼子极其狡猾,以为这样就很安全了,没想到还是有一颗子弹追上了他。

国军阵地上的枪声稀了,牧良逢和小伍这边也停了火。

“小伍,刚才那个开坦克的小鬼子是不是你击中的?”

“不是。”小伍说,“他跑得太快了,我根本瞄不准。”

牧良逢说:“那肯定是排长他们那边打的。”

“排副,你干了几个?”

“七个。你呢?”

“打死两个,打伤一个。”

“排副,你好像都不用瞄准,直接开枪就打到人家的脑袋。教教我,那招怎么用的?”小伍凑了过来。

牧良逢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那完全不是技巧,而是一种感觉,只要他一提起枪,那子弹就好像自己长了眼睛一样。

“要是我们中国军人都有你这枪法,只怕早打到东京去了,让他姥姥的天皇去见鬼吧。”

双方还在炮战,但是日军的火炮明显占有优势,慢慢地,国军的炮击停了,日军的大炮却还在怪吼着。这年头物资匮乏,中国稍微先进点的武器都得花钱在国外买,连有些型号的子弹都要看老毛子和美国人的脸色。

什么都金贵啊!

日军的第一轮地面攻击停了没有二十分钟,天空中就传来了轰隆隆的引擎声,几架日本零式战机朝国军阵地一个俯冲,机枪啪啪啪在对面的国军山头上扬起一道冲天的尘埃,随后,炸弹像雨一样地落了下来。

“狗日的,有种下来枪对枪。”小伍咬着牙狠狠地骂了一句。

日军的第二轮进攻开始了,牧良逢和小伍看到令人震惊的一幕:鬼子不知道是从哪里抓到了一百多个中国老百姓,押着他们一字排开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慢慢地走向雷区……坦克远远地跟在人群的后面开火。

牧良逢看清楚了,老百姓被绑在一条长长的绳子上,其中还有很多妇女和未成年的孩子,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一排排雪白的刺刀。

“杂种,亏你们想得出来,用我们的人去挡子弹踩地雷。”牧良逢的眼睛都要喷出血来了。

“排副,怎么办?”小伍虽说是个老兵,可这样的阵势也是第一次看到,一下子傻了眼。

“等等,先看看我们阵地是什么反应。现在我们还不能开枪,一开枪我们俩准完蛋。”

“完蛋就完蛋,老子豁出这条命了。”小伍眼睛睁得滚圆。

“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牧良逢咬着牙齿瞪了他一眼。

人群正在慢慢地移动,离雷区越来越近了,一个看起来有七十来岁的老人突然喊了一声,第一排的人们全部停住了。老人头戴着一顶破草帽,肩上搭着一件灰褂子,下面的裤腿卷过膝盖,没有穿鞋,光着一双脚,他瘦削的身影站在人群中间实在是不起眼。

“对面的国军兄弟们,你们只管开枪,我们死也不给鬼子当炮灰。记得多杀鬼子,给我们报仇雪恨!”老人歇斯底里地冲着对面的国军阵地吼了起来。

“对,我们死也不给小鬼子当炮灰!你们快开枪啊!”

但是对面的国军一点动静也没有。

一个小鬼子指挥官大概听懂了老人的话,气得哇哇大叫,操一把长刀从后面追过来,想砍了老人。可是没等他近身,对面飞来一颗子弹,瞬间穿过了他的眉心。

“乡亲们,你们不要慌乱,大家一起往我们这边跑,不过要记住,千万别踩放着玉米棒子和石头的地方。”对面国军阵地里传来了声音。原来工兵连的那帮家伙怕以后不方便清理战场误伤了自己人,特意在埋雷的地方做上了记号。

紧接着,几颗子弹从对面射了过来,有两节绑在老百姓身上的绳子被生生打断了,这样一来,原本被一条绳子绑着的老百姓被分成了三节,活动的空间相对灵活了许多,真不愧是中国的神枪手。

老百姓得到指示,立即往对面的中国军队阵地跑,鬼子怕他们踩到地雷后伤了自己,所以和老百姓保持着一定的间隔,但是他们的枪却开火了。一时间,成群的老百姓倒在了血泊之中,国军阵地也开火了,各种枪支喷射出仇恨的火花,炮兵更是发威了,成吨的炮弹从天而降,这时的中国军人,不再精打细算,不再看着腰包过日子了,他们只想尽可能地把自己的悲伤和愤怒发泄出来。

由于炮火太过猛烈,小鬼子一下子被打懵了,哭爹喊娘地往中国阵地死冲,什么皇军不可战胜,什么大和民族万岁,通通见鬼去吧!这时的中国军人已经彻底打红了眼,开始排山倒海地从山坡上冲了下来,本来是一场阻击战,结果演变成了反冲锋。

冲下来的中国军人接应起跑过来的一大半老百姓,然后冲进雷区,与鬼子展开了白刃战,刺刀、大刀片子上下横飞,前面的倒下,后面的再填上,一个民族的尊严,一支军队的士气,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淋漓尽致地展现过了。

牧良逢和小伍手中的枪开始一发接着一发地射向战场。他们看到,雷区不时有地雷被引爆,鬼子和国军被掀翻。双方混战在一起,鬼子的坦克也只能干瞪眼,飞机在上空转了几圈也无从下手,只好胡乱往主阵地上丢了几颗炸弹,草草收兵走了。

一直杀到天黑,两军才各自丢下一片尸体退回阵地。月光如霜。

山林的上空有着一丝淡淡的光亮,为了防止对方夜间偷袭,不时可以看到雷区上空会升起一颗照明弹。

“排副,我们是不是就趴在这里等天亮?”小伍问。

牧良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拿出一些干粮和水补充起体力来,打了一天,居然忘记了饥饿。

两人胡乱吃了些东西,牧良逢轻轻地站了起来,对小伍说道:“我偷偷摸过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我没回来之前千万不能睡着了。”

“不行,我跟你一起去。”

“人多目标大,我四处转转,看明天有没有必要换个狙位,狙击手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

小伍就没再说话了。

牧良逢警惕地查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确认安全以后才慢慢地摸进石山后面的树林。大约走了七八分钟,就看到对面的一个山坡下灯火通明,几个大帐篷驻扎在那里,原来是鬼子的营地,四周停满了汽车和坦克还有山炮,成队的鬼子来回不停地穿梭着。

牧良逢爬上一棵树,通过光学瞄准镜目测了一下距离,从他所在的位置到最近的一个帐篷至少也有七百米。尽管是晚上,但是对牧良逢来说,在这个距离猎杀一个目标肯定没有问题,只是这样一来,日军就可以马上根据枪声找到他,就算全身而退,但是那个绝佳的狙位明天就彻底报废了。牧良逢不想因小失大,从树上慢慢滑下来,准备往回走时,突然听到离雷区不远的树林下有人在说话,便悄悄地摸了上去,前方五十米左右的地方有十几条黑影站在那里说着话,牧良逢听出来是小鬼子们在互相交谈着什么。

尽管天上有点月光,但在树林里还是看不清楚他们的长相,就在这时,国军的阵地上打起一颗照明弹,将夜空一下子照亮了,牧良逢这才看得清清楚楚,原来是十几个日本军官正站在那里指指点点,估计是在研究地形讨论明天的战术,小鬼子真是“敬业”啊!牧良逢心里一阵狂喜,真是老天开眼了,该自己发这笔大财。

他摸了摸腰间,三颗100式基斯克手雷还挂在那里没开张呢!

牧良逢对手雷没什么研究,还是前几天猛子教的,因为军火金贵,他没能实弹训练过,只知道操作过程。

他摸出一个手雷,就在这时,他身后不远处突然有了点动静,猎人的耳朵是最灵敏的,他的枪口马上甩了过来。

“吱吱!”

不远处发出一声虫鸣。牧良逢这才放下心来,小伍耐不住寂寞跑出来了。

小伍小心翼翼地摸了过来,牧良逢指指前方十几个正在说话的日本军官,又指指自己手上的100式基斯克手雷。小伍子立即会意,也摸出一个手雷来,牧良逢竖起三根手指头,小伍点点头,拉开了手雷上的扣弦。

三、二、一。

两颗手雷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鬼子军官堆里,轰的两声巨响,鬼子军官至少有一半以上当场毙命,剩下的几个非伤即残。小鬼子反应真快,一听到手雷的爆炸声,立即就有一大堆的鬼子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牧良逢顾不得那么多了,拉起小伍就往狙点跑,两人借着夜色掩护,一路狂奔。终于奔到狙点位置时,牧良逢心头一惊,转身对小伍说道:“这里待不住了,鬼子马上就会搜山,我们得沿着雷区摸回去。”

“我们不要命啦?冲过雷区不被地雷炸死也会被自己人打死。”

“不要踩有石头和玉米棒子的地方就行了,我们慢慢摸回去吧!”

日军果然在搜山了,军犬狂吠不已,手电和火把到处晃动。

没有时间考虑了,两人从石山里面跑出来,借着月光慢慢地往雷区中央爬,四只眼睛盯着地面,什么石头玉米棒子,经过一场混战,整个雷区早就凌乱不堪,根本无法辨认。牧良逢在前,小伍紧跟其后。

“离我稍微远点。”牧良逢回头说。

小伍说:“我比你有经验,我到前面去。”

“地雷还认识人啊?不要?嗦跟着我走就行了。”

不知道是地雷埋得不够多,还是一天下来被引爆得差不多了,两人居然毫发无损地摸回来了,站在自己阵地的山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上面的兄弟们听着,不要开枪,我们是二四团狙击班的小伍和牧良逢。”小伍朝上面喊了一嗓子。

“知道是你们两个,要不早打死你们了,快上来吧!”是吴连长的声音。

对面的日军在军犬的引导下,终于追到了他们隐藏了一天的狙位,又听到小伍在对面喊话,气不打一处来,冲着这边就是一顿乱枪扫射,但是立即遭到了国军阵地的机枪反击,只好无趣地退了回去。一回到狙击排的帐篷,一帮兄弟就欢喜地围了过来:

“你们趴在鬼子的眼皮底下一整天,好悬啊!”

“说说,收获如何。”

牧良逢看了看人群,并没有看到猛子,便有些奇怪地问道:“排长呢?”

“排长去团部了。”

牧良逢这才松了一口气。

“痛快,真是痛快,老子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这么痛快。”小伍一屁股坐在地上,“来烟来火,再给我们弄点吃的来。”

一帮兄弟们都围了上来,连其他连队的兄弟都挤进来了,一个个争着问道:“说说,不要卖关子,刚才是怎么回事?”

几个人抢着递过来烟。

几个人又抢着给点着了火。

小伍就绘声绘色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惹得兄弟们一片叫好声。

“当然,这主要归功于排副,要不是他出去转那么一圈,这八辈子都赶不上的好事怎么可能轮到我呢!”

牧良逢一点都不想说话,他现在就是觉得饿。

张团长和猛子站在帐篷门口。

“你们俩小子今天打得不错,我这里特地带了一些好吃的犒劳你们。”张团长刚才在帐篷外面听得真真切切。

李天佑和警卫排的几个兄弟抬进来一个木箱,是小半箱美国牛肉罐头。

“等打完这仗,我向师部给你们请功。”张团长拍拍两人的肩膀,“吃了东西好好休息,明天还有恶战在等着我们。”

“是!团长。”

张团长说完就出去了。

猛子看到团长出去了,笑眯眯地说:“我给你们来碗面条。兄弟们,帮着开两罐牛肉罐头。”他话声未落,日军就开始了疯狂的报复,各类火炮猛烈轰击着阵地,国军将士们只好全部躲进战壕里。

“好了,面条也吃不成了。”不知道谁无奈地说了一声。日军的炮击持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凌晨就开始强攻了,今天的飞机数量比昨天还多,二三十架飞机在阵地上空轮番轰炸,中国阵地毫无制空权,士兵们只能架着机枪对空扫射,加上炮击又猛,阵地上伤亡惨重。

师部紧急调来一大批军医和护士,临时医院就设在离前线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一些老百姓也自发组织起来运送伤员。一批批的伤员被抬下火线。

“他妈的,再这么轰下去,不用小鬼子上来我们都变成烧鸡了。”张团长命令通讯班接通师部,粗着嗓门呼叫空中和炮火支援。

“我们都被炸得抬不起头了,请求空中支援和炮火支援。”

“我们的炮?小鬼子就盯着我的炮阵地轰,我们的炮营已经被打残了,剩下的几门也没弹药了……”

“是!是!是!”

……

挂了电话,张团长又粗着嗓门冲阵地喊:“兄弟们再顶顶,我们的飞机马上也要到了。”

在炮火的猛烈打击下,二四团减员严重,已经有三分之一的伤亡人数。狙击排也有两个兄弟牺牲了。

牧良逢和其他几个狙击手分散在阵地半山腰上,日军已经攻过了雷区,前头部队已经到了山坡下面。

“良逢,我们撤回阵地。”猛子趴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死命地吼道。

“快点,鬼子要攻上来了。”

牧良逢正杀得过瘾,根本没有意识到鬼子已经近在咫尺。听到排长喊话,这才起身往阵地撤退。刚好一块弹片划在他的手臂上,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狙击排撤回阵地,猛子急着过来检查他的伤口,发现只是一些皮外伤,简单地帮他包扎处理了一下伤口,天空中传来了飞机引擎巨大的轰鸣,原来是中国的空军支援来了。

透过弥漫的硝烟,十四架中国战机出现在步兵们的视线里。只见铺天盖地的炸弹从天而降,落在阵地前面的开阔地里,在成堆的鬼子中炸响,其中有几架还动用了燃烧弹,一瞬间雷场变成了火海,鬼子哭天抢地,一片惨叫声。

国军阵地上立即一片欢呼雀跃。日军的飞机也飞了回来,一时间,双方的战机在空中展开好一场厮杀。

国军的阵地上地面的援军也到了,张团长开始下令后撤:“兄弟们,兄弟部队来接防了,我们奉令后撤休整。”

整整苦战了三十多个小时的二四团在经过三分之一的减员损失后,终于被上司换了下来。接替他们阵地的是整整两个中央军的满编团。

撤回团部的路上,李天佑对大家说:“我们团到底还是师长的亲随啊!师长生怕把我们全拼光了。”

吴连长抽着一支烟笑骂:“他妈的再不把我们换下去,就得全部报销在山上了。”

牧良逢和猛子清点了一下排里的人数,除了阵亡的两个兄弟,小伍也不见了。

“这小子干什么去了?”牧良逢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们先去团部,我回去找找他。”猛子说,“估计是没听到后撤的命令。”尽管这么说着,但是每个人的心里都七上八下的,都希望真如排长所说。

“还是我去找吧!”牧良逢从小到大,基本上没什么朋友,从军后认识了这帮兄弟们,才有了这些朋友,更何况他还与小伍共过生死。

猛子没同意他的请求,自己一个人背着枪重新回阵地去了。

几个人到了团部,因为国军的兵力一下子得到加强,日军一时也很难攻过来,双方一下子形成对峙状态。临时的战地医院于是开始前移到了团部。

“牧良逢!”有人喊他。

回过头一看原来是猛子的妹妹护士王小田。她正望着几个狙击手,神色有些紧张慌乱:“我哥呢?”

“你哥在后面,马上就来了。”

王小田这才放下心来,又看看牧良逢手臂上有血,着急地问道:“你受伤了?”

“一点皮外伤,小事情。”

“那也不行,万一感染了就不是小事情,我帮你看看。”说着王小田就过来脱他的衣服,牧良逢一下子慌了,面红耳赤地挣扎着,说:“不碍事的,真是小伤。”

排里的几个兄弟一起哄笑起来:“良逢走桃花运了,有女兵帮着脱衣服了。”

“你们几个家伙正经点,否则我等下告诉我哥,说你们欺负我。”

那几个家伙笑嘻嘻坐在旁边看起了热闹。

衣服到底还是脱了,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王小田细心地帮他清洗着伤口,换药。整个过程,牧良逢紧张得大汗淋漓,这是他第一次与一个漂亮异性接触,而且如此亲近,他甚至可以嗅到她的气息。

处理好伤口,王小田又递给他一块纱布,说道:“下次洗了澡,再把这块换上就好了。”接着又笑呵呵地说,“你身上好臭,该洗个澡了。”

排里的几个弟兄都怪笑起来。

牧良逢的脸更红了,王小田没再为难他,收拾起药品到团部去了。

几辆卡车停在路边,吴连长从一辆车里钻出来,对大伙儿说道:“兄弟们快上车,晚上我们就可以在风铃渡吃肉喝酒了。”

“吴连长你有钱当然有酒喝,我们啊,唉,吃窝窝头的命!”一个狙击手说。

“听说上面要给你们发钱了,晚上你们得请客,否则不准坐我的车。”吴连长是个消息灵通人士,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他都打听得非常清楚。

“发什么钱?”

“晚上你们就知道了。现在上车,到了风铃渡你们管我一顿酒,每人再给我两包烟就行。”吴连长腆着脸嘿嘿笑着说。

“那点饷银早都花光了,我们哪来的钱给你买酒买烟?”

“现在不买没关系,有钱了再补行不?”

“这个可以,不过我们排长和小伍还没回来。”

“不要等他们了,他们俩肯定会赶上我们的。”

吴连长一说起风铃渡,牧良逢就心动了。自己出来好些日子了,爷爷肯定着急死了,得赶紧回去报个信,免得让他担心,顺便再去趟保安队,给宋清和那几个看不起他的小子显摆一下自己的新家伙。

想到这里,他就跑进团部告诉王小田说:“如果看到你哥,就告诉他我们先去风铃渡镇了,在那里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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