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着,切入正题:“不哭也行,除非你告诉我,你都打听到了什么。”
史邺了然:“哦,原来你是想来问这个的。”
废话,不然谁想来听那段令人口干舌燥的对白。
“要听就好好地坐下来。”
我收住泪腺,胡乱抹了一把就近坐了下来。
史邺不紧不慢:“骆明筝本名骆清扬,原是右相府的一个门客,才学满腹,深得右相赏识,在府上一住就是四年。一直到两年前,他以游历览学之由离开了右相府,去了齐州。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
“就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本就不是什么人物,会有多复杂。”
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好好地做什么改名?刚回到上京,我问过史老头,他也默认了,就是骆明筝专程来上京告诉他我在齐州甚至我和卓子絮的事。单单只是一个门客,不至于跟我为难啊。究竟是为什么呢?钱?不可能,要是想要钱,他大可以要挟掌柜给他提工资,但他从未做过如此要求,这表明他对钱不甚在意。话说回来,这世上,能诱使一个男人出卖朋友的,不是钱就是女人,既然他不为钱,那只有女人了。女人女人,哪个女人那么克我捏?再说了,他的女人关我什么事哇?
我眯眼咬指甲,发挥一休精神。史邺看我呆着,问了两句我也不答,就不管我走人了。我直接盘腿坐在椅子上,非要想个明白。
啊,白云啊黑土啊,额滴神啊,我怎么那么笨!
右相府,齐州,女人,两年前以及我,跟这些关键词都有关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记忆倒带,我和骆明筝的对话犹在耳边:
我说:“酒乃穿肠药,伤身的。”
他说:“心早伤了,身伤不伤又有什么要紧?”
我不语。
他又说:“世上女子都如此薄情么?那人有什么好,她为何就是非他不嫁?是,我清高,我自负,空有满腹诗书才学,比不得他,比不得他……”
好了,回忆完毕,收!
人生何处不清明啊!好你个骆明筝,居然是因为方妙薇卖我的情报,这让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我说,骆明筝这是爱到什么程度了,支开我,眼看着方妙薇和卓子絮双宿双栖,他就不难受么?还是大方到,只要她幸福,他就幸福?酸不酸呐!切,他和卓子絮,当然是非卓子絮不嫁了呗,不论从人品,样貌,身家,背景,性格,还是才学,我家卓子絮哪里不比他好?真是的。呃……等等,我脑袋被门板夹啦,干嘛帮卓子絮说话!不是没吃药就是药吃多了!哼,他不是白马王子,是唐僧,唐僧!唐僧再厉害也不过是个耍猴的!
行啊,算方妙薇这人神了,一个她爱的一个爱她的,一个我恋人一个我朋友,在同一时间因为她的关系双双伤害我,我既失去了爱情也不再信任友情,最后还被逼无奈回到亲人怀抱?哈哈,真讽刺。
《四根羽毛》里有句话,上帝会把我们身边最好的东西拿走,以提醒我们得到的太多。
可是《暹罗之恋》里也有句话,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但这并不代表我不爱你。
那好吧,我可以爱着,上帝可以带走,每个人都有自由。
纠结完精神层面上的问题,是该解决民生问题了。相府里的菜色也不赖滴,哇咔咔。
晚饭时分,饭桌,三人。
史老头清了清喉咙,我和史邺条件反射地颤了一下。
“郁儿,回了几日,可有收心了?”低沉而富有气势。
我塞了饭,含混不清:“收了收了。”眼角瞥见翠珊红着脸低下了头,姑娘,不必为我感到羞耻。
他满意,颔首道:“唔,那就好。你大姐有身孕的事你还没听闻吧?”
“闻了闻了。”
“哦?你听谁说的?”史老头扬起眉梢。
史邺亦抬头看我:“是啊,郁儿,你从哪儿知道的?我也是今天才听闻,还未跟你说过啊。”
这如何解释?做梦梦到的?
我插科打诨:“猜的猜的,大姐跟太子都成婚这么久了,都是年轻人,身强力壮,就像大哥这样,嘿嘿,有孕也是迟早的嘛。”
史邺红脸,史老头黑脸,张飞关公被父子两演活了。我赶紧把头埋下去,乖乖地扒饭。
“你大姐希望你能进宫陪她。”
“啊?”我含着一包菜。
“有妊之妇,情绪郁结再所难免,既然你大姐要见你,想跟你说说话,你就去吧。”
真的假的?史老头还敢让我进宫?不怕我为非作歹?
“不过只信你们姐妹这一次,再勿使花招。”
我乐哈哈地:“保证不使花招!”
史邺给我一记白眼:“最好是!别再连累我!”
听到狄自翩召我入宫,心情大好,忍不住也想让史老头高兴高兴。“爹啊,你不只马上有外孙,自家孙子也快有了呢。”
史老头略露喜色,望着史邺:“你的哪位妻妾有孕了么?”
史邺放了筷子,也诧异道:“没听说啊。”
两人极有默契地将目光转移向我,我喝了最后一口汤,做好逃遁的准备:“大哥你大白天里都干那事,还愁孩子来得慢么?嘻嘻嘻……”
再不跑就是欠抽!
“史郁!我杀了你!”史邺凄厉的惨叫华丽丽地盘旋在相府上空。
次日,翠珊帮我收拾了些衣服,又装了好几盒相府里专有的点心,然后,我就被史老头亲自押解进京,哦不,押解进宫了。
阔别多日,皇宫还是一样的气势磅礴。只是,心境和第一次来不同了。一想到这是卓子絮成长的地方,想到他在这里学写字,学作诗,我对这闪着金光,权力与富贵融合的至高之处,竟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这皇宫里,我仿佛可以触摸他的过去,以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和他在某种程度上相连着。突然间很想很想他,想到心会疼。
马车停在了东宫门口,画心显然一早就等着了,见到我,笑颜如花。
“嗨,画心,好久不见,过得可好哇?”没等人来搀,我自己跳下马车,跟画心挥手。
“谢二小姐记挂,奴婢很好。”
她随手招来了几个宫女帮我拿车里的包袱还有点心盒。“二小姐快来,娘娘可想小姐了。”
“哎。”我答道。话说我也想她了。
东宫我住过,所以对这路还算熟悉,不等画心引着,我甚为激动,脚步轻快,直直往狄自翩的寝室去,怀孕的女人,哈哈,不知是个什么样。
“大姐,你可爱善良天真活泼的妹妹来啦!”一进门,我就吼了一嗓子。
狄自翩穿着件特别漂亮的貂裘,一看就是上等货,雪白的毛色愈发显得她肤如凝脂。她朝我愣愣来了个杀伤力无敌强的笑容,之前觉得方妙薇美,现在一比,唉,淡了淡了。
“郁儿啊,你可算来了,我快得抑郁症了。你说怎么不让男人怀孕啊,女人就只能遭罪,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凭什么我都得忍着。”她笑着抱怨。
“咳咳……”有人尴尬了,不停干咳。
我这才注意到,太子爷也在。喔,现在一看,卓子远和卓子絮还挺像。可惜,太子太冷了,卓子絮那种淡淡的气质,他身上可没有。
“你们聊,我去书房。”太子拍拍狄自翩的手,眼里用不尽的宠爱,即使性子冷,也不介意在我面前跟狄自翩亲密,吻了吻她的眉心。
我偏过头,不好意思地抓耳朵,狄自翩啐道:“行了,装什么清纯啊,我就不信你没见过当街接吻的。”
太子跟我礼貌性地点头微笑,去书房了。
我颠儿颠儿地过去挨着狄自翩:“哎呀,不错啊,肚子都搞大了。”
她敲我脑袋:“去去去,什么叫搞大了,我这是合法婚姻里的合法怀孕。”
“呵呵,合法合法,当然合法。几个月了?妊娠反应不大吧?”
“怎么不大,都四个月了,我还是一点食欲没有,心情时好时坏,有时候莫名其妙地就是想哭。远他有时间还能陪着我,可我也不能一直就让他陪着,这不,刚好听说你回来了,赶忙把你叫进宫。”
我用肩膀碰碰她,笑道:“真甜蜜啊,还‘远’呢,哈哈,我记得你以前都叫他‘有些人’的哦。”
狄自翩什么等级的,久别之后我就忘了她的威力,结果,被她无情地秒杀。
她微微挑眉,勾起魅惑的笑:“嗯,这甜蜜滋味啊,啧啧,你当然体会不来,不过,你可以去问问方妙薇,我想她如今是正有所感。”
画心把我从相府带来的点心一样弄了一小碟,端了上来。
“不带这样欺负人的。”我翻了个花生酥塞进嘴里,明显地认输。跟她耍嘴皮子,横竖捡不到好果子吃。
她定定地看着我吃,我擦擦嘴,拿了一个递给她:“吃不?”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拿远点,一会儿吐你身上别怪我。”
“哦。”真是可怜,如此美味都不能享用。她不吃,岂不是便宜了我,哇哈哈。
正傻笑着,忽觉不对,她如何会知道我跟方妙薇的纠葛,猛地咽下口中食物,问道:“哎哎,奇了大怪了,你怎么知道我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