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那茫茫月色,云妆举起从云棠身上取下的那把长萧,放在唇边,那极其哀婉凄然的箫声随风潜入月色中。“云姐姐?”云妆闻声放下了那把长箫,回头只见唐糖正满脸不可置信的盯着她。唐糖使劲揉了揉眼睛,她怎么也无法相信云妆现在这个模样。唐糖眼眶一酸,眼中顿时泪水闪闪。云妆忽然看见了唐糖,她睫毛轻轻的颤了一下,瞳眸流转出几丝迷人光彩,她有点儿不可思议这会儿还能够看到唐糖,随即她便微微的笑了笑,“糖糖,你怎么来了?”真好,真好,真好,她离开之前,她还能够再看到她。
唐糖呆呆的看着一步步向着她走来的云妆,她眸光慢慢的聚拢起来,又四散开来,罩上朦胧的雾,“云姐姐,你的头发……云姐姐,你怎么了啊?云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她的眼圈红了又红,她手颤抖着摸着云妆白那如雪的发丝,“云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啊,云姐姐,你告诉我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云姐姐,你的头发怎么会都白了啊?”她的眼泪夺眶而出,颗颗晶莹剔透,恍若水晶透明,“云姐姐……”
唐糖再也忍不住了,她想要抱住云妆,云妆被她这么梦的一撞,她险些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如纸,她捂着胸口咳嗽了许久。唐糖忙收回手,她很懊恼的道,“云姐姐,对不起。糖糖又鲁莽了,糖糖错了,对不起啊,云姐姐,糖糖不应该撞你的。”她情急之下,泪流哗哗的流了下来,紧紧她抓着云妆的手,哭着问道,“云姐姐,发生什么事情了?云姐姐,你怎么会忽然变老了?”
“没有事情,糖糖,云姐姐只是头发白了而已。没有什么事情的。”云妆安慰着唐糖笑了笑,她依旧不急不缓道,“糖糖,你是怎么来了?”
“糖糖是坐船来的。”唐糖哽咽着,晶莹的泪水在她眼眶打转,“云姐姐,你还没有告诉糖糖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的?”
“云姐姐没有事情,糖糖,你不要担心了。”云妆望着唐糖,心中一阵翻涌,她是她在这个世界是唯一的牵挂了,也将会是唯一一个会怀念她的人吧。她伸手摸了摸唐糖的头,却发现他的手冰凉如冰川最低处最寒澈刺骨的积雪,“好了,没事了,糖糖,我们回去吧。”
“我们回什么地方?”唐糖一怔,她低下头,看了看地上那些侍女的尸体,“云姐姐,她们怎么办啊?”唐糖跟这些侍女的接触并不深,然她心里还是有点儿可怜她们。
云妆摇了一摇头,刚想说话,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啊?云姐姐,你怎么了?”唐糖从包里翻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一瓶疗伤药,语带慌张的道,“云姐姐,你快喝下,你喝下了便会舒服些的。”
“糖糖,不必了。”云妆喘着粗气,抬手捂住口偷偷擦掉脸上的血,握紧拳头放下手,不让唐糖发觉,只淡淡的道,“放心,云姐姐清楚自己的身体,我没有事情的,糖糖,你不要担心了。”
“云姐姐,你不要吓糖糖,糖糖真的好害怕。”唐糖死死的咬着因惊吓而颤抖不已的下唇,然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大哭了出来,“云姐姐,你不能够有事啊,云姐姐,糖糖只有你了,云姐姐,你不要丢下糖糖啊。”
“糖糖,你帮云姐姐做件事情。”云妆眼神再次陷入沉思,“糖糖,好不好?”
唐糖忙不迭的擦掉了眼泪,“云姐姐要糖糖做什么事情?只要是云姐姐说的事情,糖糖都会去做的。”
云妆伏在唐糖耳畔低低的说了些话,“糖糖,你要帮云姐姐……”唐糖先是乖巧的点头又是惊讶的摇头,“云姐姐,为什么叫糖糖做这个事情啊?云姐姐,你知道的,糖糖一直都很笨很笨的的,糖糖什么事情都不会做啊。云姐姐,你这件事情,唐糖没有把握,唐糖根本便做不好这种事情。”
云妆微微一笑,“糖糖,你要相信你,你是可以的。糖糖,你不要忘记了,你的唐家的女儿,你是唐纤的外孙女。糖糖,你绝对不会笨的。”她将手轻轻的放在唐糖的额头,“糖糖,你和云姐姐的身高、体型都差不多的。云姐姐相信你,只要你肯多花点儿心思,这件事情,你便一定能够有法子做到,并且,你还能够做的很好。”
“好,我是唐家的女儿,是外婆的孙女,也是云姐姐的好姐妹,我绝不会笨的,我要相信,我一定会努力做的的。”唐糖哭着用力点了一点头,“可是,云姐姐,你呢?云姐姐,你要做什么啊?”
“云姐姐……云姐姐应该回云姐姐应该回去的地方了。”云妆抬眼望着忘川河,她的唇角翘起很浅的弧度,那些已经泛黄模糊的往事滚滚而来,渐渐地显现出本来的轮廓,鲜活恍若便发生子啊昨天:这里?我还记得。便是在这里,我娘亲将我抛下,她要我好好的活着。从此以后,我便远离故土,今日我便在这个地方回去了。
“云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要丢下唐糖吗?云姐姐,不要啊,云姐姐。”唐糖一把抓住了云妆的袖子,她如同一个将要被亲人给抛弃的孩子,她苦苦的哀求道,“云姐姐,糖糖求求你了。云姐姐,糖糖求你不要丢下糖糖,糖糖只有你了,云姐姐。”
云妆很温柔一笑,她低垂着头吻了下唐糖的小脸,她声音带着几分温柔,“糖糖,云姐姐是看着你出生的。糖糖,你是唐家的孩子。你外婆与你娘亲都很坚强,很勇敢。云姐姐希望你也可以很坚强很勇敢,好吗,糖糖?”
“恩。”唐糖点微微点了一点头,泪水飞溅。
第一抹晨曦渐渐的划破了黑沉沉的天幕,唐糖转头看向忘川,她很诧异道,“云姐姐,你快看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啊?哪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大船啊?”
云妆淡淡的瞥了眼那些船只,她并没有太多的惊奇,这一切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了。云妆摸着唐糖柔软的发丝,道,“糖糖,过会儿,忘川将会消失不见的。可是,糖糖啊,你不要怕,你马上带着黑白鬼头还有云棠离开这里,你们以后再也不要来了。唐糖,你要记住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唐糖还没听明白,云妆忽然出手点住了她的穴,眉眼流转,盈溢着罕见的柔光:“糖糖,对不起,云姐姐不想丢下你,然云姐姐还是必须丢下你,云姐姐得先走。糖糖,这里是云姐姐的家,当年云姐姐便是在这里与娘亲分别的。从那以后,云姐姐离家辗转。如今,云姐姐该回家了。糖糖,谢谢你,谢谢你一直跟着云姐姐,照顾云姐姐,云姐姐谢谢你,也谢谢你娘亲与你外婆。我云妆从来逗不期望来生,然我此时此刻在此立誓。唐糖,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能够和你作对平凡的姐妹,苑姐姐再也不会丢下你了。可是,糖糖,现在,云姐姐真的要走了。云姐姐不能照顾你了,唐糖你要多多保重。”眼中有什么东西急速涌了上来,再慢慢的崩毁碎裂千万片,泪水的碎片落入尘土,便再也回不来了。云妆拍拍唐糖的肩,便转身往忘川走去,她绝美无双的脸庞莹润有光,秀美的薄唇也泛着浅浅的笑意,全身散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灿烂光芒,她整个人便像一个支离破碎的梦境,从内到外都弥漫着无尽的忧伤。
“云姐姐,你要做什么啊?危险啊,你快回来。云姐姐,不要啊。”唐糖想大叫,她的五脏六腑快痛得痉挛起来,然她的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泪流成了河,“云姐姐,你不要丢下我啊。云姐姐,你快回来……”很快,军船上的那些人发现了正往忘川方向行去的云妆,那些热纷纷拉开了弓箭,对准了云妆,顿时,满天箭雨。“云姐姐,危险,我求求你了,你快回来,不要留下我,糖糖只有你了……”唐糖呜呜哭着,泪珠顺着仰起的眼角无声滑下,由于她在的位置比较远,箭没有射过来。
云妆回头,眼角微微的弯起,她那双弥漫薄薄雾气的眼睛流转出了淡淡的水光,她看了唐糖眼,又回过头去,继续前行:当东国百万雄师以残忍的方式灭了我雪氏一族,从此,我不在是雪妆;当南国杀尽了我所有朋友,从此以后,我便不再是凤月公主。作为雪家人,我没有保住雪家,却还独自苟活着;作为女儿,我眼睁睁望着我的爹爹娘亲惨死,我有尽到为人女儿的责任;作为姐姐,我只能够抱着我弟弟残破的身体痛哭,看着他在我怀里痛苦的残喘着,然后慢慢地死掉;作为妹妹,我害死了最疼爱我给我最多温暖最多关怀的姐姐,让她含恨而终,死不瞑目;作为朋友,我让她的家人因我而死,害她从小流落江湖,受尽苦难;作为徒弟,我害死了我主子唯一的女儿,我的姐姐,更害的主子为我功尽人亡;作为主人,我让我的侍女为我背井离乡,枉死天涯;作为主子,我害的从小便很信任我、尊敬我、爱护我的徒弟陷入不仁不义。生,于我有什么意义,不过一场水月花开的时间。
我恨啊,我恨人,恨此生。恨,成了我残生的唯一支撑。而人,又何尝不恨我呢。
乍起的狂风卷起金黄的沙子,化作一条矫健的金色的怒龙,当空腾飞起舞,直舞的金鳞乱落,在阳光下绽开万点彩晕,好似漫天花雨。云妆抬步踏入了忘川,时间记忆恍惚,便如同走入了时光里。
“呜呜呜……”一只雪白大鸟急躁的拍打着羽翼,越过层层的峰峦,飞过凰镇残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