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沉静凤宫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极其愤怒的怒斥,“怎么回事情?这都好几天了,你们还没有找到你们小主子不说,便已经先搭入了两条命?怎么会这样啊?难不成凤宫的人全部都是笨蛋、废物吗?”
“回主子。”云岚仔细检查了两位死去侍女的尸体,她脸上便流露出一抹惊愕,“她们都是被人偷袭至死的,偷袭她们的那个人非常擅长使用这种暗器,可以说例不虚发。以云岚看来,能够做到这个境地的,只有江湖四大家的傅家的。”
“傅家的人除了那个傅染,不是都已经死绝了吗?可傅染不是云棠的妻子吗?她怎么还会这样做啊?难道傅染是想要跟我们凤宫为敌?”
“回主子,以小主子的功夫,如果没有其他的原因,小主子是不可能被任何抓住的。”云岚低垂着头道。
“你们快让派人去探查消息。云岚,你去接回小主子,我随后便到。云瑶留下来打理凤宫的事情。我倒要看看,云棠是不是也想要背叛我凤宫。”戴着面纱的人把这些话说得咬牙切齿,她好似是把每个字眼都狠狠的咬碎了才吐了出来。云绵在一旁低着头,她心底一阵阵的发寒,这么多年的主仆了,她实在替云棠担心。
“是,主子。”
晴朗的天空中有微风轻轻的拂过,风中有新鲜的花草芬芳沁人心脾。时光便是这样随风流走了,不带一丝一毫的眷恋,那些美好的回忆,便如同花瓣一样消逝在飞扬的风里,纵然记忆再美好,也不能够再回到从前了。
云棠醒来,傅染便坐在他的身边,她好像已经坐了很久很久,那背脊笔直恍若化石一般,脸上也好像结了冰,看不出什么情绪,那双原本清澈双眸宛若暗夜里沉寂的大海,平静的无波无波,只在他睁开眼的瞬间,她那苍白的小脸上菜慢慢露出一抹笑意,似是担心的模样,“云哥哥,你醒了?”
“傅染?是你?”云棠的眼眸没有了往常的清澈干净,而是变得有点儿模糊不清,似乎有无数的尘埃笼罩在眼前,一如他现下的心,即使是再疼得无法遏制,依旧惘然无措。
傅染温柔地笑了笑,睫毛在她洁白如玉的面容上投下了两抹淡淡的乌黑阴影,“云哥哥,我是傅染啊,你醒了?云哥哥,你感觉好些了吗?云哥哥,你要不要喝水?”
“傅染,对不起。”云棠想说什么,然他发现他只能够说的便只有这三个字。他的心口好像要涨起来了,又好似被什么给挖空了,空洞而撕疼,有些人,有些情意,他注定这辈子还不起了……
“不要说对不起,这不是云哥哥的错,傅染心里明白道。”傅染善解人意的道,她微微的侧过身去,她掀开了一直密密实实垂拉着的帘子,他偷偷的看了眼车外,精明的眼神光芒一闪,她随即又将视线移到云棠身上,“云哥哥几次会丢下傅染而离开,一定是有急事要忙。傅染理解你,傅染可以不问的,云哥哥做的是大事情,傅染不应该过问。”傅染说话柔声细语的,她仿佛便是一位正被父母养在深闺的娇柔小姐,而不是那个会灵活飞镖干脆杀人的江湖儿女。
云棠没有话可以接,茫茫中感觉他不由自主的滑向无尽幽深,再繁复的心都会在第一时间沉寂下来。傅染说的,他当然记得,他是因云儿才匆匆离开的,此后,他有好几次想和傅染联系,却始终都没有找到傅染的下落。
一时马车内出奇的宁静,静得云棠能够听到他的心跳,有股子难以遏制的疼,他只是感觉他的世界变得愈来愈黑,乌黑乌黑的,一点点的沉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砸在坚冷的地上他。怔忡了会儿,这才扶着地毯,缓缓的坐直了身体,“傅染,我是因云儿中毒才离开了客栈。后来,我也是因为她,我才暂时离开了我们住的屋,等我回去时候,我发现你便不见了。傅染,你去什么地方了?你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没有。”傅染笑得非常勉强,她脸上忽明忽暗,在黄色的暗光里,她显得是那的么孤单纤小,那双美丽的大眼里也缺乏了往日里的神色,空洞而悲伤,流淌出了晶莹的泪水。“只要能够再见到云哥哥,傅染便什么都无所谓了。”傅染转过脸用丝绢去擦眼泪。
“傅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云棠清醒了些,他看见一缕阳光,透过了雕花窗子,倾洒在了马车内,那些细碎的灰尘在这光亮下非常欢快的跳跃着。“傅染。”云棠的心里依旧是空落落的,无处可依,他感觉他整个人都被人给掏空了,是残缺了不完整的,然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缺了什么东西,总之,他是残破不完整的,不能够再支撑住那可悲的灵魂。
“云哥哥,你别再问了?”傅染忽然转身扑进了云棠怀里,她眼睛里映着灿烂星子的光辉,纤长的睫毛不受控制的微微的颤着,“云哥哥,傅染求你了,你别再问了。”
“好!”云棠记得他曾经答应过一个人,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她不愿意说,那他便不问她,因此,她连她怎么会忽然便消失不见了,他还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云棠依旧是昏昏沉沉的,没有什么精神,即使他已经很努力去清醒了,然如有千斤重石压在他的头上,他的灵魂似乎已经漂走了,没有任何思考,没有什么回忆,混沌而麻木的。一天之内,云棠只能够有一两个时辰是勉强可以清醒的,其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空虚的,浑浑噩噩的。对于傅染,对于云妆,对于云儿,云棠依旧无法选择他应该何去何从。他的心好像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一半还受理智的控制着,那样的沉静无澜,还一半不受任何理智的控制,汹涌的好像快要脱出他躯体一样,那些繁多复杂的情绪横冲直撞着,险险便要冲破他的心脏。
而除此外的时间,云棠还是浑浑噩噩的,有时候与傅染说着说着话他,便昏睡过去了,他还会做些奇怪的梦,每一个恍惚的梦境里,都充满了许许多多的美好,即使在梦里,他都有点儿不敢相信。这些梦,连成了一场极其盛大的梦魇,汇成最深最黑的地狱,望不见底,没有尽头。从他记事起,离开凤宫前与云妆相处的那段珍贵的日子,云妆的教导,云妆的要求,云妆的严厉……和云儿相识、相处的点点滴滴,云儿的香气,云儿的笑容,云儿的聪明,云儿的温暖,云儿的舞蹈,云儿喜怒无常,云儿神秘莫测……
梦中的人慢慢的交织在一起,一会儿是云儿,一会儿又成了云妆,分不清,他梦见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人。便如他在凤宫那会儿画的画,她是云妆又似乎是云儿,便恍若她们根本便是同一个人,那样熟悉的容颜,那样熟悉的笑容,那样熟悉的幽香,那样熟悉的气息,还有那样熟悉的温度,唯有那还素那个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中,再找不到任何的情意,只有无处可以排遣的忧郁……然而,如此这般荒唐的梦,云棠却只愿能够这样继续下去……呵呵,云棠,你当真是个无耻下流的混账!他们,可都是你敬重的人,是你没有资格爱上的人,你居然还想要三心二意!云棠……你简直是连畜生也不如!
“小姐,我们到了。”
“云哥哥。”傅染柔声唤道,勾起唇角,娇然一笑,那浅浅的笑,好似是暖暖的春光,“云哥哥,我们到了。”傅染先下了马车,云棠看了她眼,她此刻便在他眼前,他们明明这么近,可他们隔着一道无看不见的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破。他在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随即便低垂着头出来,那些不断飘落的花瓣叶子,纷纷飘落下来,那些被大火烧的发黑的树杆,在寒风中瑟瑟的颤抖,唯有本被毁掉的傅家一如初见。
云棠眼前恍恍惚惚,有种回到了当初刚出风宫那会儿的感觉。便是在这儿,茂密的树木,翠绿的叶子,娇艳的花儿,他和云儿交手,娶了傅染。从一开始便错了,从杨云婉开始便错了。杨云婉死了,云儿没了,主子的愤怒,还有傅染的孩子……如果没有他的话,这些事情便很可能不会发生。一幕幕往事彷若便发生在昨天,然这会儿已是天涯。那些猛然袭上心头的绞痛让云棠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云哥哥。”傅染牵起云棠的手,无视他手瞬间的僵硬,她抿了抿唇,粉嫩嫩的双唇便勾成一优美线条,“云哥哥我们回家了。”
“家?”云棠若有若无一声叹息,他的心底被刺了一下,心口仿佛被许多重物所压,一股难以窒息的感觉慢慢的涌上了他的心头,冲得他苑本便非常混沌的思绪变得更加繁琐。这儿是傅染的家,然这儿绝不是他的家,尽管他与傅染有夫妻名义,然在他心里面,凤宫才是他的家。有云妆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家。于他而言,有云妆在,无论是什么地方,都是最安心的,然如今,他着实补知道自己该以何面目面对云妆以及死去的孩儿……
“对,傅染的家便是云哥哥的家。云哥哥,我们是一家人。”傅染双手抱住云棠的手,她轻咬双唇,犹豫了片刻,突地又粲然一笑,将语气放更加柔软,“云哥哥,你都忘记了吗?我们可是夫妻。”
夫妻?云棠猛地抽回了被傅染牵着手,他心里说不出是羞愧还是郁闷,生生卡在他的喉头,怎么也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他的胸口只能上下起伏着,他对傅染从来没有过夫妻情意,而且,傅染还年轻,她把大好的青春时光耗费在他这个对她根本便无情无义的人身上,这值得吗?而他已经负了云儿,伤了云妆,他不能够再让傅染一生被他的所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