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公子瞥了眼云棠,黑色的眼眸在这种光线暗淡的地方流转着深不可测的光芒,看上去似乎深灰,辨不清情绪,“云公子,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一切是我锦公子做的?”他的嗓音依旧好听,如漆黑夜空中闪烁的星光般璀璨动听,又如同暗湿的阴雨春天过后初夏温暖亲切的阳光。
锦公子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走到云棠面前,瞅着云棠因怒气而纠成一团的眉眼。云棠被他这么大刺刺的盯着,不禁有些不自在,却又不肯轻易认挫。沉默对峙的两个人,似乎面对天地变色也波澜不惊。未知的沟壑好似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河流。清澈见底,深不可测。许久,锦公子淡淡开了口,“云公子,我只能说,杀人的不是我,做这个阵的人,也不是我,不过,救不了傅姑娘的亲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的,的却是你云公子。”
“你……”云棠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喊出来,他便这样轻易的被锦公子说中了心思,他恨自己没办法救人,也不明白,云妆为什么要点住他的穴道,不让他去救人。
“怎么,你感觉很痛苦,很无奈,是吗?”锦公子秀丽的下巴微微抬起,秋水眼眸透着一种强烈的哀伤,他缓缓的问,“云公子,你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你痛苦吗?恨自己吗?”
他的眸光也在瞬间转过几回,瞳仁上迷蒙飘荡的雾气让人看不出他平静如水的脸容下,隐藏着怎样激烈的心思。云棠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漾开,他的也语气婉转了下来,“锦公子,请你解开我的穴道,不要推辞我,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云棠最后补充道,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然他就是觉得锦公子一定会有什么办法。
锦公子挑了挑眉,他似是轻叹般地喃喃道,“怎么?云公子,你要违背姐姐的想法,你不想做好孩子了?”
云棠下意识摇头,“不,我只想救人,并不想违背主子的想法。主子亦没说我不能救人。”
锦公子清冷笑的着,“好狡猾的说法。云公子,我为什么要帮你?对我有什么好处?”锦公子凝视着云棠的眼眸,他那双眸子沉淀着一片暗色,有什么在无限延展,能将人整个都吸了进去,被无边的暗色包裹陷入,深不见底。
“我不知道。”云棠老实以答。
“哈哈哈……云公子,有时候,你还真是诚实得可爱!”锦公子笑得弯下了腰,火光映照着他一侧的脸,焰火在深幽的眼瞳中跳跃着,取代了其间原本逼人的光芒,却无法照亮瞳仁深处的黑暗。他瞥了一眼昏迷的傅染,犀利的眼神,为那狭长优美的黑眸染上一层薄薄的寒冷冰雾,“云公子,你当初已经选择了我姐姐,如果你敢三心二意的话,我保证,将会因你而死更多的人。”
云棠眼中闪动着少有的幽光,“锦公子,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云公子,原来你还不笨。”锦公子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冰质声音,冷淡空渺、幽暗虚幻,语调很慢,很冷,仿佛所说的话完全和他无关,仿佛他和周围的世界完全无关,冷到骨子里,冷到让人绝望,“云公子,我的条件很简单,我只要你保证我能活着,直到我找到那宝藏为止。”云棠有些沉默,似乎很难回答。不可能这么简单得,锦公子目的不可能这么简单。“火都这么大了,云公子,你可没有时间想太多了。”
“好!我答应你。”云棠坚定地开了口,“我还是会杀了你,锦公子,等你拿到了宝藏,我便会杀了你的。”他定定的看着锦公子,只见他那沉浸在阴影里的轮廓变模糊了,深深浅浅,有种忧郁的哀愁,连面部的线条慢慢地扭曲,显现出一个似乎是心痛又悲伤的复杂表情,然后,一闪即逝,又沉淀为了原来的面无表情。
“好!”锦公子薄薄的唇边浮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月夜朦胧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脸,那双眼眸仿佛蒙尘的珍珠般,越显得幽深无光。他淡淡的开口,“好,没让我失望,我再信你一次,云棠。”他伸手解了云棠的穴。穴道一开,云棠便如同疾风飞驰而去。
西凛来不及叫,“云兄弟。”他瞥了眼似乎依旧很淡然的锦公子,开了口,“锦公子,你怎么不阻止他?”
锦公子的眸子,如此时在无数火光映照下的天空,黯淡得除了一团深色的浑沌再看不出其也。“我为什么阻止他?”他说话的同时,眼眸若有若无的瞥过西凛身畔的唐糖,西凛登时警戒的伸手护住唐糖,微眯了眼睛,眸光中凝结了细细的一点光芒,威凛而危险,令人不寒而栗。锦公子只是淡然一笑,“呵呵,西兄弟,你藏得再紧都没用。是我的,终究还会是我的。”
“哼,锦公子,你想多了,她是个例外,她不是你的。”西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问话,平板的语调像锈蚀的刀子一样生硬,可是言辞之间,却闪烁着杀伐决断的冷酷辉光。
锦公子依旧淡淡笑着,丢给了西凛一个信封,开了口,“这是给他的。剩下的事情便先都先劳烦西公子了。”锦公子丢下了这么一句,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唐糖,便飞身离去。两名侍女亦跟着他消失在广袤的月色中。
唐糖捡起了信,西凛吃了一惊,然见唐糖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好香啊。”唐糖若有所思的,咕哝着开了口,“咦?我在哪儿闻到过这个味道。好熟悉。”西凛看着唐糖盯着锦公子去向怔忡入神的模样,露出了满脸苦恼的表情,眼里闪过一丝情绪,然一闪而逝,没被人捉住。
云棠并没有和西凛、卫润一样被打出来,很快,云棠便抱着两个哭泣的小孩出来了,接着又回去了,不一会儿便救了十几个人出来。卫润和西凛傻傻的对望着,“他怎么会没事?”唐糖忙着去照顾那些受伤的人了。
“难道他是雪家后人?”卫润疑惑说,他勉强能起来后,便开始忙着治疗伤患。西凛再次尝试闯进去,然最再一次宣告失败了,也只能留在外面照顾那些被云棠救出来的人。
一个晚上,云棠来去了多少次谁都记不清,他救出了至少百人,最后一次,他刚刚放下一个浑身是血孩子,便传来轰隆一声,回头便见傅家轰然倒塌,云棠还打算回去,西凛这才上前制止云棠道,“你莫要再去了,云兄弟,已经没用了。”看着云棠虚脱的样子,西凛拿出了一瓶药,倒出一颗药丸,“云兄弟,快服下吧。”
云棠接过了西凛药却没有服下,只是呆呆的盯着傅家参天的火光,英俊的眉宇间写满了沉甸甸的痛苦,在他进去的这几次所见到的都是一派互相残杀的景象,那些疯了失去了理智的江湖人还在不断地杀人,自相残杀,可嘴巴里都嚷着不清不楚的的话,唯独两个字眼是一样,那就是:“宝藏。”
云棠虽然武功不俗,然来来去去几十回,虚耗很大的体力,等他一停下,便感觉脑袋里一片昏沉,整个人再也无法动弹,仿佛成了大理石,只有在脑中在自动重演的那一场场血腥的场景,好像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云棠只觉得全身一阵簌簌寒意,接着两眼一闭,便直直地倒了下去。凤剑映着月光,冷冽似雪,西凛给的那颗药丸也滚落到别处了。
“云兄弟?”西凛的惊呼让所有人都惊了下,没人知道云棠好好的怎么便会忽然倒下了。卫润给云棠治后,有些疑惑地开了口,“云兄弟,气息平稳,只是体内有股阴寒之气在流窜。是什么,我还拿捏不准。不过,我听说凤宫的武功偏于阴寒,莫非这股寒气跟凤宫的武功有关?”
西凛挑挑眉,“凤宫的事我们谁都摸不清。”
卫润点头,沉吟开了口,“若是凤宫的武功多偏于阴寒,那基本便只适合女子,而男子修炼会困难百倍,而且可能会留下身体病患。不过云公子内力浑厚,应该没事,然这一股寒气究竟是不知从何而来,之前我替他把脉,从未发现有过。”
西凛眉头拧成一个结,“可能他自己亦不清楚,只有云妆知道怎么回事。”
“恩。”卫润微微点了点头。
天边开始泛白的时候,傅家大火才慢慢熄灭。几线初升的阳光穿过了天空的云絮,金黄色的光芒均匀地洒落在了一片苍茫的大地上,犹如撒下了漫天的璀灿黄金,将地上的一切映照出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云棠站在窗口眺望着远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晕染了一层金色的光泽,晨风吹起他的发丝,在这晨风中微动,宛若一匹飞泻着的黑色绸缎。他那俊美的脸上神情恒常不变,上面笼罩着一层如浮云般变幻莫测的光芒,脑海中却只有一句话在不停回响着,主子去哪里了,还好吗?主子去哪里了?还好吗……此刻仿佛只剩天地穹庐之间这一抹若有若无的苍凉,和他心底一丝犹如春蚕抽丝般的惆怅。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不知人间疾苦似的照射着,晴朗的这明媚天空在阳光的伴托下更显得湛蓝剔透,阳光透过雕花小窗,斜洒入屋内,细碎的灰尘在光亮下跳跃,像是欢腾快舞一般,冬日也只有这半个时辰,屋内才有些许阳光气息。午时过后,傅染才缓缓醒来,脑袋昏沉的很,如有重石压顶,费力摇了摇,眼前物事才清楚些,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她刚要发脾气,又看到窗前的云棠,看到他眼中轻微的波动,她烦躁的心情莫明其妙的便开始变得沉静,她微微笑了笑,“云哥哥,这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