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越说气愤难消,又要打云妆,云棠却不知从哪冲了出来,跪在了云清面前,“主子,求求你,不要打我主子,你要打,便打云棠吧。是云棠不好。”
云清瞳孔骤然一缩,噬血红瞳中狂暴的戾气犹如火焰般燃烧起来,似乎要吞噬一切阻碍,她怒不可遏的脱口道,“该死的小孽种。你来的正好!”骂完后,她当真一掌把云棠打飞了,云棠幼小的身体飞了出去,那轻轻的呻吟像自远处点点渗来,却令云妆的耳间嗡嗡作响,心血也沸腾得似乎化成了浊气,在胸口横冲直撞想要撕裂血肉,却又好似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云棠!”云妆回过神来,全身的血液倏的冲到头顶,她刚想说话,胸口一阵气闷,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喉间有阵腥甜的味道涌上来,她急忙用手捂住了嘴,血液顺着指缝一点点地落在衣裳上。
云清要往屋外走,云妆第一次感觉她那身影是如此高大,如死神的阴影将他完全压倒。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他居然一步一步爬到了云清的面前,艰难地抬起头,用最卑微的语气苦苦恳求道,“主子,是云妆错了,但是,云妆求求你了,不要杀了云棠。
云清俯视着痛得一身冷汗的师云妆,黑暗无际的瞳孔中一丝冷意缓缓凝聚,为那狭长优美的黑眸染上一层薄薄的寒冷冰雾,令她感觉了杀气,用一种变音的声调怒道:“云妆,你现在可知道自己的下场了吧?”
云妆隐在袖间的两手紧紧握成拳,极力克制住颤抖,吐出来的话却是极其的淡然,“云妆知错了,求主子你原谅。”
“云妆,你以你为一句知错便行了吗?便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了吗?你这一时不慎,将会终生恨。一时失足千古恨,说的就是你啊,云妆。”云清弯下腰,捏住云妆的下巴,迫她对上自己的眼:“你再看看你,原本好好的人,现在都什么样子了!画眉,拿面镜子来。”
“是,主子。”画眉从云妆屋内取出了一面镜子,按照云清的示意放在了桌上。
云清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微微颤搐的嘴角抿了抿道,“画眉,你带那个小孽种去上点药。他若是这么轻易的死了,便太可惜了!”
“是,主子。”画眉起身离开了屋子,屋内只剩下了云清和云妆。
云清瞥了一眼云妆,眼中混沌突地聚拢,好似失去了力气般,身子都软了半截,“云妆,你过来。”云妆忍着疼,撑着身子爬起来,不着痕迹擦过嘴角,走到云清面前,再次跪下。云清眼里透出的是浓浓的忧愁,深吸口气,稍稍压抑道,“你先取下面具吧。”
“是,主子。”云妆摘下了面具,搁在地上,她这才看到上面血沾了大半。
云清看着云妆的脸,目光随即泛出浅幽的忧虑,她长长的叹了口气,似是疲倦地挥了挥手,“云妆,自己看吧。”
风又起,吹入心底一片苍茫无边的湿凉,云妆拿起镜子,镜子中隐隐照出了她的容貌,面颊已红肿着高高鼓起,渗出血丝,几乎不成形状,然额上的……她神沉了沉,暗芒流转,“主子,这是什么?是凤花?我的脸上怎么会出现这个?”
云妆看着面前的人,嘴角扬一扬,露出几分不屑与恨意,云棠,从收养你,到如今,已经有十六年了。韶华白首,弹指烟飞……云妆用手指细细的勾勒着云棠的眉,顺着眉毛的形状,描眉般轻轻抚过,另一只手摘下了面具,脸上似真似假的凤花,仿佛是华美的纹身。
云棠,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要是云棠,是那个人的儿子?云妆紧紧的皱眉,一阵阵的痛楚让她几乎再次眩晕过去,温热的血流到嘴边,舔了舔,腥甜的味道,她不再多想,拉起云棠受伤的手,仿佛亲密恋人之间的亲吻一样,轻舔着云妆手背上淤积的血。
“小白。”云妆清冷的声音伴着鸟儿一下下扑腾翅膀的声响,传进了云棠耳边。云棠惊梦般醒了过来,他翻身坐了起来,只听见自己的心脏寂寥地跳动,血管漫长而不节制地运送颤抖的血液流遍身体。船内里所有的一切瞬间被绷得紧紧的,仿佛要将一切撕裂开来,他清楚的感到自己心中的枷锁在瓦解,那种崩塌的痛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很痛很痛的。他脑袋昏沉的很,如有重石压顶,费力摇了摇,眼前物事才清楚些,阳光透过窗棂缝隙,斜洒入船舱内,细碎的灰尘在光亮下跳跃着,像是欢腾快舞一般。云妆点了他的昏睡穴。这是为什么?云棠凝神提了提内气,只觉得身上有些因为运功过度而导致的疲惫,其余的并无异样,倒是手上的伤口已经被云妆仔细的包扎好了,外衣也被她脱下了,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头,而他的身上还盖着一条被子。
火炉上的水烧得滚烫,“咕咚咕咚”的,壶盖不时地翻起。云棠见火炉便离着他并不远,便伸长了手去提,壶里喷出的热气却喷在了他的伤口上。
手上登时传来了一阵灼烫,云棠一分神,手居然又撞到了火上,壶盖子失手落地发出了“哗”的一声,惊动了云妆,她掀来了帘子进来,云棠错愕,一阵的心虚,“主子。”
小白也扑着翅膀飞了进来,落在桌上,黑眼珠滴溜溜的看了那壶水和云棠眼,接着便别过了头,似乎还鄙视了云棠一眼。
云妆看了云棠眼,及地上的壶盖,淡淡地问道,“云棠,怎么,被烫伤了?”
“没、没有。”云棠忙收回了手,不想云妆担心。云妆唇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眸光渐渐聚拢,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壶盖子,又取过一个竹木杯子,抓起水壶,倒了一杯水给小白,好似感觉不到烫。小白便守在那杯水,似乎在耐心的等着水凉。
云妆又倒了一杯水,端了起来,她吹了口气,接着转头递给云棠,“云棠,来,先喝点水。”云棠伸出了没有受伤的受来接,云妆瞥了眼他,鬼魅般地轻笑开:“几日不见,派头倒是长了?”
云棠自知自己失礼了,生怕云妆误会,只得伸出了双手去接,云妆看着他被烫得红肿的手,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温和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冷酷,“很好,对主子都敢撒谎了?”她垂着眼睛俯视着王妃,宛如睥睨天下的王者,容不得他有一丝隐瞒。
“云棠知罪。”云棠正要下床,“请主子赎罪。”
云妆出手抵住云棠肩,“好了,云棠,你躺着,你不要乱动。”说着,她将手中的水递倒了云棠嘴边,桌上的小白已经开始在啄水了,云妆瞥了它眼才开了口,她清透的声音低而不沉,如琉璃般纯净而无丝毫感情,这样的嗓音,配上那疏离淡漠的语调,便构造了奇妙的魅力,“云棠,应该已经不烫了。”
云棠愕然,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依旧伸出单手去接,然云妆没有因此松手,云棠只好便这样,和云妆端着杯子,喝了水,那温热的感觉从喉间向四肢百骸渐渐漫延,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沉静的心情了,仿佛被春日的气息包裹着,只要可以忘却一切的苦闷,“多谢主子。”
“云棠,你饿了吗?”云妆又开了口,亦不等云棠回答自己,已经转身出了船舱,云棠收拾好衣物,跟着出去了。冬日的阳光几近透明,云妆正在船头上整理已经破好肚子的的鲤鱼,只不过她没有刀,便借着深厚的掌力便将鱼剔骨分成了均匀的两半,而且动作十分的熟练,似是不止一次做过,接着又找了些净雪化成的水,把鱼里外清洗干净。
云棠看着云妆的忙碌背影,几乎要呆住了。雪反照着舱内跳跃的的烛光,将雪花沾惹上了温暖的颜色,亦照映出云妆好像一下子变得娇小身影,看着这样的身影,云棠心中居然生出了一种想要怜爱的感觉,那还是“雪绝”云妆吗?凤宫的主子?原来,她的手,肌肤洁白滑腻,带着温润的玉泽,好像是由一整块上好的玉石精心雕琢而成的一般。这不过是一只普通的手而已,只是比普通女子的手白了那么一些,光滑了那么一些,线条形状优美了那么一些,可仿佛有一种看不到的无形的魔力,吸引住他人的视线。除了拿剑杀人,这只手还能做其他的事?琴棋书画,天文地理,古往今来,风土人情,她无一不晓,凤宫主子的武功无可非议,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是她所不会的?浓浓鱼腥味随着风,溜进了云棠鼻息中,他不禁有些疑惑,云妆一直都爱干净,怎会动手做这种粗事?是因自己吗?
“云棠,你快回去吧,外面很冷。你又刚刚睡醒出来,很容易感染风寒的。”云妆淡淡道,眼眸有些随意地扫过了云棠,眼里飞快闪过一丝诡异的微笑。
晚霞分外暖人,烧在西方,流云镶层金边,让人恍惚以为正是夏日。苍青色的风从远处拂,云棠走上前,看到云妆映着白雪的手微微发红,这个发现让云棠不自觉皱紧了眉,很冷吧?云棠的眸中好似又蒙上层雾气,开了口,“主子,让云棠来做吧。”
“云棠,你会做饭?”云妆缓缓抬头,凝着云棠,眸光冷漠如常。
“主子,我不会。”云棠低头老实的承认。他从被小养尊处优,即使他想做,侍女也不敢让他做。有一年,茉莉正浓,侍女端出小火炉煮水泡茶,恰巧有人找她有事,她便离去了,他便动手,结果烫伤了手,被云妆得知了,她二话不说,便把那个侍女逐出了凤宫。从那以后,他便再也不敢去做这些东西了,怕给别人惹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