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公子缓缓的睁眼,盯着春花捧着药碗的手,有些似梦非梦的开了口,“春花,你又忘了。”
春花仿佛忽然醒悟,“公子,春花疏忽了,还请公子原谅。”她忙拿了张干净的白手帕垫着手,又端着药上前道,“公子,请你用药。”然锦公子不为所动。
云棠有些了然,他想了下,伸手取过了药匙,舀了一勺子药汁,春花见状忙道,“云公子,这样不行,我家公子他……”
云棠把药匙端到嘴边,稍稍吹了口气,又试了下温度,觉得温度适宜,这次将药喂到锦公子嘴边,“锦公子,来,喝药吧。”他的声音柔软,像对待一个正在闹脾气、需要被宠溺的孩子,然更似在对待一个有些任性的……情人。锦公子原本颠簸的心情忽然沉静下来,眼神一闪,浮起一层雾气,他望着云棠好半晌,弯弯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眼里的笑意却未削减,比起先前多了分淡淡的柔色,
他缓缓地张开嘴,慢吞吞的喝了他手口里的药汁,苦涩的草味瞬间留在口腔中,又在下一瞬间满布了整个心口,然他顿了顿还是咽下了。春花呆鄂住,骇然地瞪着眼前两人,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春花姑娘,交给我吧。”云棠说着,伸手从已呆鄂过度而失去反应的春花手中接过药碗,一匙匙的吹凉了,喂给锦公子。
春花反应过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有说,默然的退了出去,脸上依旧挂着震惊不已的模样。用完药,云棠扶着锦公子小心躺下,锦公子闭上眼笑了道,“云公子,你好像很会给人喂药?是因为云婉姑娘吗?”
看着锦公子渐渐好转的模样,云棠嘴角不自觉逸出一点弧度,纠缠的眉心也慢慢纾解开,他居然有点想笑,担忧沉闷的心仿佛又开始活跃起来。云棠摇摇头,“不是!我只给人喂过一次药,我很小时给主子喂过一次。只是,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了,都这么些年了,依旧都很清楚的记得这件事情,只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主子的容貌了,可能是我当时太小了。”云棠说着,脸上有些遗憾一滑而过,“锦公子,方才看到你发病的样子,我便不自觉的便这么做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锦公子缓缓睁开眼,眼眸幽沉、深黝的黑瞳仿佛深不见底,他看着他,幽幽地开口,“你啊,你真是活该。”说完,又微微笑了笑。云棠,你真是活该被人记恨,不想爱你,恨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云棠心头一颤,微微愣神,只觉得锦公子方才的那个笑容和以往的不同,锦公子的笑容里总是清淡中参杂着幽然的高深,然而他方才的那个笑容里,似乎带着一点点私念。有点,有点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人了。锦公子望着云棠,戏谑挑了嘴角,笑涡一旋,开了口,“你说你给云妆喂过药?可是,以她的个性,她会接受吗?”
云棠缓缓点头,“我只记得那个时候主子十分生气,然最终她还是喝下了我的药。”云棠对着锦公子微微的露出笑靥,而他温柔的眸子始终留连在锦公子白皙的脸上,与幽深的眼睛里。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过去……
锦公子的眼神微微闪动,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她为什么生气?”锦公子似乎很好奇,一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专注的睨着云棠的脸,不想错过他每个神色。
“我差点害的主子掉下了悬崖。”云棠脸上神色淡淡,然而心却在这一刻失去了平静。
锦公子黝深的黑瞳闪耀着未知的光芒,唇边的笑意缓缓延展,似当空暖阳般和煦,令人如沐春风,“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六岁,我家主子继承凤宫主子前夕。”云棠眉宇锁着愁郁,眼眸中雾霭渐渐暗沉。“那几日,主子的精神都好像不太好,每次看到我都要好半天才能够反应过来,接着便转身离去,有些魂不守舍的,而且听侍女说主子好些日子都食欲不振。我便偷偷的跑去问凤宫的厨娘,想让厨娘在饭菜里多下些心思。厨娘以为是我不舒服,生病了,要想主子禀报,没办法,我只好说了主子的事,厨娘却笑着说无没事,女人都有那么几天的。”如海的记忆袭击而来,复杂的情绪逐渐飘上了云棠的心头,看着那样的云妆,他便想全力牢牢守护着她,云棠眼瞳逐渐眨出一点眸光。
“她说的你便信了?”锦公子痴痴的笑了,纠缠的眉心也逐渐舒缓,他一手抓住云棠的手臂,好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问道,“然后,你做了什么?”
看着锦公子痴傻的笑容,云棠心底抑不住的柔软,脸上抑不住的笑意,嘴角微微上翘着,轮廓鲜明的唇角微微弯起的弧度,隐透着一股眩人无比的魅力,“厨娘本不想说的,在我逼问下,厨娘才告诉我凤宫山崖上有种草药,若是加到在粥里面,可以止疼,也便可以让主子恢复精神。”云棠很老实地开了口,眼眸干净纯碎得像个婴孩,仿佛穿越了时间,已经回到了那个跃跃欲试的年纪。
锦公子贪恋的看着云棠坚毅的脸部棱线,清澈的黑瞳闪耀出自己的影子,他凝着云棠的眼眸,眼里的笑意却未削减,比起先前多了分淡淡的柔色,喃喃的开了口,“所以你便偷偷跑去断情崖采药,还差点儿跌落山崖?”
“你是怎么知道的?”云棠微微愕然。
“我自己猜的。”锦公子微微一笑,心口某个地儿,非常微妙地柔软了下,好像有什么敲掉了外壳,悄然钻入,他墨玉般温润的眸中弥漫了雾气,“你说你六岁便开始习武了,刚习武你的根基必然会沉稳,而悬崖对于一个六岁小孩子而言,自然危险无比。难怪她生气!”锦公子带着灼热的眸光盯着云棠,两眼弯起,好似初露的月牙,眸中闪着点点光亮。又开了口,“而江湖上几乎人人都知道在凤宫有一道绝壁……断情崖。传闻,凤宫内聚集了天下所有的奇花异草,而断心谷一带则生满了各类药草,断情崖自然亦不例外。”
云棠睁大了大星眸,满脸讶异的盯着锦公子,两人的四目相交,他不由地失了神,“锦公子,你好像道很多我们凤宫的事,不,不止是我们凤宫,应该说你见识广博,好像天下没有你不知道。可是,江湖上却没有人知道你的来历,然都对你很在意。虽然关于你的各种传言也很多,而江我亦听过一些,然见了你我觉得都是传言而已。现在,我真的十分好奇,你究竟是什么来历?”云棠忍不住问。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的也不停地在他的心中扩大。
望着云棠,锦公子先是一怔,随后低低地笑开,他伸出纤细的指尖轻轻抚上他不觉揪紧的眉心,舒展他浓密的剑眉。不其然的,云棠却一把攫住他娇嫩的手掌,紧紧握在了他的手里。他睁着认真无比的眼眸注视着他,“你想知道?”锦公子轻轻勾唇轻笑,嘴角扬起的弧度仿佛一弯新月,眼睛盼顾神飞风采飞扬,仿佛清晨那一刹那冲破云层的朝阳,那是云棠未曾见识过的。
云棠认真的微微点了点头,弯弯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不过,我也知道我没有道理来探听你的隐私,你若是不想说,我亦觉不会为难你。”云棠静静地注视着锦公子顽皮的笑靥,带着一种半明半昧的眼神,仿若最深最稠的湖水,“但是,锦公子……”
锦公子似乎很享受着云棠此刻眼神里的迷惘,他转颜一笑,芳华四射,仿若夜空中最璀璨的那颗明珠,鲜丽动人,光彩照人,“云棠,你叫了我‘锦公子’都有半年了!难道你就不嫌这三个字太长了吗?”澄净的眼瞳中,有云朵似的情绪在漫漫的舒卷着。
云棠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望着锦公子,“锦公子,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锦公子脸上浮现微妙的神色,微微侧过头,夺魂摄魄的阴郁瞳眸似笑非笑的看一眼他,看见他那呆愣的模样,原就上扬的嘴角竟冲著她斜斜一勾。他慢慢的将卡于嗓子眼的两个字眼吐出来:“雪妆。”
“雪妆?”云棠缓缓默念,没有做作,没有矫柔,自然而然的话语如同春天最稠的蜜般从头到脚滋润了锦公子的心,然转瞬云棠又想到了什么,他狐疑的看着锦公子,“锦公子,你不是叫锦央吗?”云棠皱了皱眉,有些严肃地问,“你的真名不是锦央吗?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主子的弟弟?”他声音有些急切,迫切的想要知道他是不是又骗他了。
锦公子眼里闪过一丝温热的光芒,随即陷入暗沉,眸光恢复了原本的深沉,他沉默了良久,低眉,“我也希望我就是锦央。但是,只要我在一日,我就是锦央,就是锦公子。”锦公子眸中一片冷清,他翻过身,背对着云棠,将唇瓣紧紧的咬着,“我有些累了。谢谢云公子能够送我回来,并且,陪了我这么久。云公子,请恕我,不送。”他温热的语调陡地变成了冰冷,不带一丝丝的情感,很冷,仿佛所说的话完全和他无关,仿佛他也和周围的世界完全无关,冷到骨子里,冷到让人绝望。他那黑瞳里的几许深情眸光消失的无影无踪,有些东西,怎可碰触,那是多么的不堪。
云棠有些失落夹杂着不解,他沉默了会儿,缓慢而平静地开了口,“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云棠走后,锦公子缓缓的睁开眼,眸底尽是幽怨悲伤,云棠,你可知道凤月才是我,可我也希望我真是锦央。我宁愿活下来的是锦央,而不是我……云棠。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