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田走后，杜涛匆忙的扒拉了几口饭，忽然觉的没胃口，便将饭菜撂在一边，走进病房呢。
陆小七还安然的躺在病床上，十五分钟前护士过来换过药瓶，也不知这个小家伙饿不饿。哦，对了，他还吊着葡萄糖呢，应该不会饿的。
杜涛这想着，搬过椅子，坐在了他的床边。
黑色的天幕缓缓的落了下来，繁星点点像是破旧的窗帘上被香烟灼烧过而留下的痕迹似的，惨淡的月光扑下来，照亮了半个房间，陆小七的侧脸映在白色的月光中，沉沉的睡着。
现在房门紧闭，刚换过药的医生护士暂时也不会过来，他不用担心谁会来打扰他们两个。
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杜涛忽然想起曾经也有这样的一幕，不过那时是自己躺在病床上，陆小七陪在他身边，他记得就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亲他的嘴，鬼使神差的，甚至当时连自己都弄不清楚究竟抱着怎样的情绪，就那么不受控制的，吻了上去。
那柔软而又惊慌的触感，现在想来，还是会撩拨人的心弦。
想到这里，杜涛伸出手来，轻轻的触了一下陆小七的唇瓣，点在上面，感受他的体温。
此时此刻，多么希望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是自己啊！他看到缠在陆小七胸口的雪白的纱布，就瘆的慌，像是刚刚把他的心切出来似的。
就这样静静的坐在他的床边，脑子里不断回想着曾经和他的点点滴滴，那些回忆，那些一起经历过的事情，都历历在目，他每次笑逐颜开的样子，他每次哭哭啼啼的样子，他反冲闹别扭的样子，他的那些小任性，小固执。
这些……像过电影一样，一幕幕的在杜涛心中的小剧场不断的上演，主角就是陆小七，活蹦乱跳的在他的世界里大张旗鼓，他几乎占据了全部的舞台，舞台的一角，剩下的一些地方，才是容纳别人的。
目光落在陆小七的侧脸上，就再也移不开了，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明明就很普通嘛，一个小孩子，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跟正常人没什么分别，顶多……顶多就是可爱点，也说不上有多帅气，他还没长到那种可以用帅来形容的年纪呢。
‘小屁孩’杜涛从嘴角轻声发出这三个字来。
他略微的苦笑了一下，给他把身上的毯子盖严实了些，屋内的空调稍微开的有点冷，他站起身来，找到遥控器给调低了点。
从胸前左边的口袋里取出一颗子弹，这是手术之后医生交换给他的，显然已经清洗过了，他拿在手中，对着月光的方向看了又看，心中不免伤感起来。
哎，也不能一直这样伤怀下去啊，找点事情做吧，所以他掏出手机来，光是开机就足足用了半分钟。
‘艹，还真是老机子了……卡的跟什么似的。’这样自言自语道，皱着眉，心里略有不爽。
打开手机之后，短信箱里满满的塞了很多的广告信息，杜涛挨个删除，反正现在除了陪这个小家伙之外，也没什么事情做不是么。
有人好像给他留言了，他打开语音信箱，发现……显示的号码是陆小七的手机…这家伙，要跟他说什么呢。
杜涛将手机贴在耳侧，电话那头传来几秒钟的沉默，然后紧跟着便是他所熟悉的，陆小七的声音。
“……”
“喂？杜涛……我是陆小七。”
“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但又非常想要告诉你，所以……不管怎样，希望你能尽快听到…”
电话那头忽然又沉默了，半晌，才又重新响起声音来，伴随着轻微的风声，他感觉陆小七好像是站在窗口吹着风这样的。
“杜涛，发生了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真是太傻了，也太天真了，这里说的都是贬义词，虽然我说我挺喜欢自己的，但也没自恋到这种份上。我都知道了，关于我哥哥所有的一切，他的真实身份，他的过去……还有我们家里的一些状况。当然，我哥哥还说了一些话，说你是利用我的诸如此类的等等。”
“咳咳……”他轻咳了两声，好像是大半夜的跑出去吹风，偶尔从电话里传来的汽车的声音，疾驰的摩托车的声音，都听的很清楚，杜涛心想，应该是在凌晨左右才有的景象吧。这个傻孩子，半夜不睡觉趴在窗口吹风？不感冒才怪呢。
他望着陆小七熟睡的侧脸，继续听着。
“杜涛……虽然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是……用脑子好好想一想的话，却足以发现其中早已隐藏了好多线索，只是我一直被蒙在鼓里，你一直不想让我知道罢了。站在你的角度想，或许是怕我知道了我哥哥的事情之后，会难过，会不知所措，会受伤，或者……是怕就算说出口，我也不会相信，所以你当时就算知道，也没能及时告诉我，我不怨你，也不怪你，真的没关系，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我好。”
“但是……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或许……恩，没错。这种猜测其实带来的只是一个‘或许’。其实还有另外一种或许呢。”
“那便真就像是我哥哥说的那样，你是在利用我，可能是从头到尾，也可能是……从那次突然出现，找到我，让我帮忙的时候。”
电话那头忽然又沉默了，好像正在思考似的，渐渐的传来轻微的喘息声，他又开口道：“杜涛……我想告诉你，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就算你真的是在利用我，就算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骗局，一个……精心制造的陷阱，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杜涛……我…我…我好像已经真的爱上你了，不能自拔，就算被你利用一千次，一万次，我都心甘情愿。我都愿意。只要我在你眼里还有利用的价值，那就足够了。真的。我从来都没奢望过生命中会真的出现像你这样的人，结果，你忽然出现了，跟我想象的分毫不差，哦，不……应该是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你有那么多真实而又丰富的细节，每一个棱角，严肃的表情，偶尔也有笑出来的时候，每一根略微扎手的头发梢，皱着眉头的样子，不高兴时怒气冲冲的想要砍人的样子。”
“这一切都太美好了，你脸上所有的线条我都喜欢，你摆出的任何一种表情都能打动我的心，你说出口的每一句话，我都想拿个小本子记下来，然后半夜放到被窝里，一读再读，模仿着你当时的口吻。”
“嘿嘿……如果我哥知道我这个样子，一定会揍我的，骂我没出息。”
“算了，没出息就没出息吧。反正我也不是多优秀的人，也不需要多坚强，多伟大，多坚不可摧……”
“啊……手机好像快没电了，长话短说。我不知道你当时说过的话，是不是真的，可能只是演戏，想要快点找到我哥哥而已。或许是认真的呢，恩，我也分辨不清。”
“听到这通留言之后，请立刻回答我，你……是不是也同样喜欢我？是不是愿意跟我这种人共度余生。”
“如果你说爱，那我们就在一起，我会背弃那个再也不见你的约定，就算要受天谴，也要毁约。”
“如果……你说不爱。那我就走开吧。我可能没法像你那样说不爱就不爱了……我对你的感情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来冷却一下，恩……可能是一个月，可能是一年，也有可能是三年四年五年，或许，是一辈子呢。”
“再见，晚安。”
电话从杜涛的侧脸缓缓的下滑。
窗外黑色的幕布似乎更浓了些，他感到一阵心酸，好像被什么人掏空了一样。
冰冷的空气，鱼贯而入，他感觉有些呼吸困难。
右眼眼角早已溢出湿润的泪痕，杜涛俯下身子，将手伸到毯子下面，握紧那双小小的手，将那枚子弹塞到了他的掌心里。
他望着他熟睡的侧脸，心慌慌的，酸楚中尽是说不清的滋味。
他俯下身子，吻了上去，轻轻的触碰到他的唇角，轻轻地吻着。
他说，就算他利用他也没关系，一千次，一万次，都没关系。
那他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人啊？恶魔吗？
你是打算自此许身给一个恶魔是么，小鬼。
‘
月光中，他轻吻着他的侧脸，握紧他的手，掌心里包着那枚弹壳。
他希望，此刻他真的就像在童话里一样，安然醒来，睁开那与世无争的眼睛。
冲着他微笑，原谅恶魔的所有罪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