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少卿:李陵的字;外舅:岳父;阿私:姐夫
正文:
“前几日大司马派去匈奴的人回来了。”
“哦?”
“少卿终还是不愿回来。”
“对大汉寒心了,几年前我们也曾有过一面只缘,只是没想到是在战场上..”
长亭之内。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对弈下棋,只是都是唏嘘的神色。
东方良轻捻着胡须似乎在思索接下来该怎么走。
苏武神情颓然摇头,“谁会想到发生那么多事,我回来之前还见过少卿,彼,确实寒心了。”
那时塞外的寒风凛冽,看着草色青葱,湛蓝的天空云卷云舒,十九年的坚守终于得到了回报。
为了相庆,他们帐下对饮,李陵向苏武举起酒杯,眼神复杂的难以琢磨清楚,欣羡?祝福?亦或者是想到自己的哀痛。
最初他看见自己困居北海时清泪模糊了双眼,高呼着“陵与卫律之罪上通于天!”那悲怆,那哀伤,苏武永远不会忘怀!
而送别之时,李陵喝的很凶,借着醉意,诉说着自己。大汉,生他之地,却终不能回归了..
“大汉为什么,为什么,族我全家!拳拳报国之志啊!阿母,陵不孝,竟然不能保全老母!”
“陵,万被戮,不悔!只是,收族陵家,为世大戮,陵尚复何顾乎!此恨,陵永世不忘!”
“大汉,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
看着李陵如此的神色,苏武不知当如何,不知该如何评判,自己苦守一生最终还是荣归,荣显父母,而李陵,大汉终会成为他永远的遗恨..
“多少是是非非,生活实在太无常了。”东方良一子落定才满意的点点头。
对于李陵,谁能想到,最后的印象还是在敌对的战场上,他指挥着匈奴兵进犯汉土,东方良刚巧在营帐下。对阵之时,即使他已改变了装束,可是永远不会忘记他的模样。
“少卿?”
“打!”
“李陵,汝告诉我!为什么!”
“便如君之所见!”
“所见?看汝攻打大汉么?”
面对着呼号的匈奴兵,东方良歇斯底里,第一次感觉到眼前的人是这么陌生,陌生的仿佛从未认识。只是当看着他三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溃败而走时,心中又有那么一丝凄凉,也许,人并没有变..
听着东方良的慨叹,苏武也轻捻胡须,看着花白的胡须只有摇头,“诶,是啊,上一次我们这样下棋,我还是墨发的壮年!”
苏武执起棋子仔细看着,仿佛就能从中看到自己曾经的当年,即使到了暮年还是想找寻当年的自己,昔日的感觉。
东方良几次想说话,只是看着眼前苏武的神色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语气中有些吃味也有些伤感,“当年和汝下棋的可没有我!”
虽然苏武与东方良自幼相识,只是长大后越发疏远了,以至最后二人不过是普通的同僚,偶尔会被邀请到同一个宴席,只是私下的交往并不多,甚至有些互相不对眼,东方良看苏武一身贵家气派,做事一板一眼的好不舒服;苏武也看不上东方良的嬉皮笑脸,经他办事总觉得欠些稳妥。
如今,昔日陪苏武下棋的一位魂归故里,一位剪发易服永归塞外。
苏武看着东方良有些许无奈,摇头叹息,“君啊!”何苦提那些往事..
现在,一切不过是物是人非..
两个人陷入一阵沉默,清风吹拂的声音都变得明显,此时似乎都能感觉到草木枯荣,草长莺飞的气息。
“頔郎..”苏武沉吟着才打破沉默相问,“頔郎的心思君知否?”
东方良看着苏武,有些不明白他缘何会如此相问。
“我听闻了一些修书的事,如今頔郎为贤婿,君,总要知道些吧!”
“頔郎那孩子!”东方良一提起司马頔就是一阵长吁短叹,甚至有些无奈,“彼什么都不说,我旁敲侧击祎郎,彼连祎郎也什么没有告诉,我也是怕祎郎担心便没有多说。”
“我想頔郎总会有些打算的。”
苏武连连叹息,自己离开时恐怕他还不记事,可如今管也管不了喽!
“我不好说彼什么,君是外舅,便也劝劝彼,这世道朝堂,頔郎还是太年轻,不管彼有什么打算,总归要小心!”自己与司马頔的关系总归没有东方良与他来得近。
“有传言曾经的太史丞,甚至曾经的太常..朝堂上逞口舌之快也没少伤人!”
苏武说着说着竟有些老泪纵横,看着天边云卷心中怅然口中哀叹,“有人责难頔郎,卖父求荣,可是咱们是知道的,那孩子..彼是子长留下的血脉,我们怎么能..”
东方良拿起放下几次,才将手中的棋子彻底放进匣中,这些事情他与苏武一般的心思,可惜,管不了,总归是管不了!你与他说,他总会谦逊的洗耳恭听,可是转眼还是那副样子。
苏武拽着东方良有些想不明白,“君说,这頔儿,曾经也不是这个样子啊,子长也不曾是彼这般!”
东方良苦笑一声,“那是汝离开的太早了!”
司马頔那个孩子,早先就是这个样子!
“祎郎,想拉着杨敞,如今朝堂也是变幻莫测,大将军与安阳侯之间的是非也不小,我看主上还是很欣赏頔郎的,苏兄倒大可不必如此担心!”
“君倒真是宽心!”看着眼前东方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苏武总算想起来了当年他俩是怎么渐渐不联络的了..
“頔郎还是知道尺寸的,前日彼被江德邀去赴宴,彼也是知进退,其实看似彼口无遮拦,却也是句句拿捏,看似险象环生,实则都有惊无险!那孩子,聪明的很!”
“况且..”东方良站起身子,观赏庭外美景,清澈湖面上两只鸟儿互相追逐,水间小鸭嬉戏。
“毕竟杨敞还是彼的阿私,而我,如今又是彼的外舅,别有算计的人想行事也还要掂量掂量!”
“我此生,亏欠故友良多,而今,頔郎是要做一番惊天大事的,我无可相助,便只有以我东方家同司马共进退!”
苏武沉静下来思索,看着东方良在最后一句坚毅不动摇的眸子,心中也是轻颤,司马祎也是好算计,至于司马頔自己在此如此忧心倒不如就相信他吧!
也许帮不了什么,只求能让他知道,这条道路上,他也不曾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