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忽然各自沉默下来。
从小她就为了活着疲于奔命。不知道为什么,阿姐,沐血哥哥和她总是被无尽的追兵追杀,不断逃亡。有时正吃饭,沐血哥哥对阿姐一点头,他们马上就要离开。有时是睡梦中,有时才刚到一个新的落脚点。就这样,一直到迷罗村才好了一些。最后,迷罗村也被毁了。阿未犹记得,姐姐带她逃亡那几日,几乎水米未沾地背着发热不止的她在雪夜里奔走,才杀出血路!可她却在那一瞬被阿姐沾血的面容吓得尖叫,挣扎着要逃离她的怀抱。依稀记得阿姐眸中的凄凉,还有闻声而来的追兵。一切,犹如凌利的冰屑,硌在她心口。因为哑,所以还没来得及跟阿姐说对不起。
恣意忽然舒出一口气,呼地起身:“想什么呢!走,听说上头来了不少稀罕乐器,小爷我带你见识见识!”说罢,抓起未往乐器阁上跑。阁中,乐器琳琅。
“小姑娘好生俏丽,来给大爷奏上一曲?爷保证金票大大地有!”恣意说罢,还在她的下巴上挑了一下。宣琳早已习惯她的跳脱,只能无奈地笑了。
只见灰发白衣的女孩席地而坐,背后是窗外遮天的榕树,身上满是碎叶间洒下的光影。她纤指抚过竖琴琴弦,叮咚作响,错落有致。宣琳弹的是姐姐以前经常弹的一首曲子。阿姐说,那是她在雨林里看到雨珠滴落时,在林间树叶上蹦蹦跳跳的样子得来的灵感。
曲调愉悦轻松,将抑郁一扫而空。
恣意眸光闪亮。她在乐岛3年,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可以将一首曲子弹至如临其境的程度,或者说,这样的愉悦在乐伎的靡靡之音之中罕见的清新欢快。她却轻轻一转,做了个舞蹈的动作。宣琳会意,将琴抛给恣意。恣意起调,宣琳轻踮足尖,仿佛春日蝴蝶纤细的足尖踮着风,翩翩起舞。一个俯身,柔软的起身,跳跃,旋转。灰白色的发丝,和着雪白的单衣起舞,就像一只白蝴蝶。飘飘乎,如仙如魅,美而不妖。
“奇才。”恣意不禁道。这首曲子是源于蝶族的乐曲,她改编过,才使得略显舒缓的曲调变得灵动。她不过是信手一弹,宣琳这么快就能把曲中的悦动华彩演绎近尽,真是了不得。难怪她一介哑女却能被金月和银月看中。如今却又为何敛了锋芒,缩在这样的角落做杂活?
“谁在上面!”
二人一吓,急忙将乐器一放。默契十足,仿佛演练了许多遍。恣意先行,宣琳随后,急忙翻出窗子,扑向毗邻的榕树,顺着枝干滑下。一落地便牵着手,窜入后院的灌木中。二人窜出很远,气喘如牛。这才停下来,对视一眼,只见对方狼狈不堪头上都还粘着树叶。恣意噗地一声,抱着树干笑得难以遏制。宣琳咧嘴,露出笑容,像个刚得了糖的女童。
“我告诉你,你可别随便对人笑!”她又嘱咐道。
为什么?
“哈哈哈,因为笑起来太好看了。”恣意说完看宣琳不大相信的模样,“诶诶,小爷能是胡说的人嘛!你样子虽不是顶美的,但比初上乐岛那一天看着美多了,且你整日挂着个木讷木讷的表情,从不笑,你当然不知道自己笑起来多让人疼。哎呀,让小爷好好疼疼你……”说罢又开始说起了诨话。
这么纯净的孩子,从前大约是被人揣在怀里护着的吧?恣意看着她,心地有点酸痛。
未从她话里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些,她初上乐岛恣意就见过她?正要开口询问,却听一声娇喝!
“就是她!她抢我们东西。”
“哎呀,是之前包子的主人。”恣意嚎了一声,“你看,果然长得跟包子似的吧?莫不是藏了什么好吃的!?”此话一出无异于火上泼油!
宣琳第一次感觉无语问苍天。虽然恣意这比方有点靠谱,但委实嚎得太大声了。这回把人家得罪到底了。只见那包子女目露凶光,恼羞成怒。其实此女只是略微丰腴,但在乐伎岛上,确属微胖。
“不就俩包子吗!要打就来!”恣意说完直接飞扑上去,一对四,竟然毫不退缩,完全不要命地与对方扭打起来。
四女被恣意的架势吓住了,一时间落了下风。但毕竟人数悬殊,恣意很快不敌。宣琳咬咬牙,扑进战局。恣意一愣,淤青与划痕交错的脸上笑容飞扬。有了宣琳加入,二人又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凭借恣意两年多的争抢经验,一般身娇腰弱的乐伎自然不敌。
“疯子!”包子女被吓住了,退后喝了一句。本就不是大事,她们只是想吓吓二人,却不想这二女凶悍如此。四人互看一眼,啐了二女一口,恨恨地走了。
“哈哈。”恣意顶着个大花脸,却笑得畅快无比,“打架最怕不要命的,老娘在此,谁与争锋!”
宣琳哭笑不得。
“宣琳,你背后流血了?”恣意惊道。殷红的血色透出了宣琳素白的衣。宣琳摇头,想是前几日结痂的旧鞭伤被扯到了。过了这么多日,应该不是太严重。
恣意却扯着宣琳到了浣衣屋。一方倒腾,天色倒是晚了,人并不多。恣意强横得将宣琳推进内室。扯下外衣的动作倒还是轻柔的,纵横的鞭伤刺痛人的双眼。女子皆爱美,但宣琳这背,这手臂,没有极好的大夫医治怕是要毁了。
“这样的伤,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蠢货!”恣意恨恨地从袖中掏出一瓶药,凶悍地涂上,忽略宣琳的拒绝。“跟你一起我真是亏大了。蠢货!”
回到房中,恣意沿袭了一贯的土匪作风。所到之处人人畏惧,一个大通铺自然空出了两个床位。
恣意粗暴地将宣琳塞到床上,怒吼了一声:“趴着睡!”然后才踢掉了鞋子,自己往被窝一钻。
宣琳趴着枕子,弯了弯嘴角。
一夜好眠。
未,年13,遇好友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