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赫德越想越气，不由沉声说道：“徐大人，你不觉得你失职吗？”
徐绩跪在地下，想起来又不敢动，如今又听舒赫德口气是越来越不高兴了，心里虽然有气，但面上不敢有半点表示，只得连连认错：“卑职有罪，卑职有罪。”
“你的辖区出了这么大乱子，想来大人的心底定也不安稳，在这样的非常情况下，大人你还讲什么排场，讲什么礼节，讲什么接风呢！不觉这样是在贻误国家大事吗？而且你带着这么多的官员前来，万一叛匪乘机打来，岂不是后果不堪设想！”
舒赫德的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直说得徐绩哑口无言，面红耳赤，舒赫德见他这样，知道说的已是够狠，再说毕竟在他的地盘上，还要靠他平定骚乱，因此上前一步，双手将他扶起说：“老夫此次奉圣命而来，就是要协助大人剿定叛乱，重振山东，以宽圣上之心！”
徐绩站起身来，再也不敢多说话，忙叫人抬过三抬绿呢大轿，一定请三位钦差坐下，舒赫德推让再三，到底是年岁不饶人，再说风尘仆仆这么远骑马而来，身体也确实有些吃不消，又见嘉谟、姚立德一脸企盼的神情，知道他们两人也累得够戗，便不再拒绝，只是命息了旗鼓，这才坐上轿去，直往徐绩的临时指挥所——聊城而去。
3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乾隆想要知道王伦的下落，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尸体，王伦到底是死是活，给人们留下了的悬念。
到了聊城，舒赫德顾不上休息，立即升帐议事，叫来所有有关官吏，详细问讯王伦起事及至现在的任何细节。一帮官吏皆都支支吾吾，有的答非所问，有的回答含糊不清，模棱两可。舒赫德问及现今王伦众人都分据何处，每处有多少人，这班人更是哑口无声。剿匪这么长时间，竟然连匪众的基本情况都搞不清，真不知这班人是干什么吃的。
堂上一片沉默，谁也不敢搭腔，舒赫德铁青着脸盯着徐绩等人，嘉谟、姚立德也不知如何调和，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堂上静得几乎可以听到徐绩等人的心跳声。
过了大约有半盏茶的难耐时光，突然一声不高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一位长相英俊的总兵抬起头来，慢慢说道：“回舒老大人，那王伦现统共有兵五万余人，其中三万属于临清，一万分散在阳谷、寿张等地，另有一万占据漕河，不过，王伦虽号称五万人，但这些兵卒多为农民，未曾经过正规训练，也没有打过什么仗，所以不足为虑。”
舒赫德听了这番话，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连连点头，问道：“你可报上名来。”
“回大人，小将名音济图，为聊城总兵。”
“好。”
舒赫德又要来地图研讨了半天，当即下令道：“明日一早，老夫带徐绩，嘉谟、音济图率聊城现有兵丁共三万七千人连日赴临清城南朱庄集结，余下众人，各自回衙门，照常处理公务，安抚民心。姚立德可率聊城所余一万余人，南下剿除寿和、阳谷逆匪！”
此令一下，从各地紧急赶来的地方官员长舒了一口气，心想，可不用再在这遭这份罪了，徐绩却害怕起来，连连说道：“舒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啊！”
“怎么，你不想随老夫前往！”
“不不，下官不是这个意思。那朱庄离临清城只有三十里地，实在太过危险，你老的安全可是最重要啊，再说……”
徐绩还想再说下去，早被舒赫德打断了。“徐大人，这可是关系社稷安危的大事，老夫受皇上钦命而来，你若不敢去，老夫可奏明圣上给你换个地方，嗯？”舒赫德这么一说，那徐绩再也不敢讲了，只有自认倒霉，闷坐在那里。
第二天清早，舒赫德便又升帐点将，带着三万多人，轻骑简行，匆匆往朱庄赶去。
大队人马一路疾行，到了傍晚便到了朱庄。这是临清属下的一个小乡，平日里大约有几百户人家在此居住，如今，听说要打仗，早跑得一干二净了。舒赫德看这里四面平坦，便下令在林外让众士兵安营扎寨，又让大家不要解甲，以防叛匪偷袭。自己的帐篷，则设在了村头的瓦官庙内。
吃过晚饭，稍事休息，舒赫德坐不住了，便叫上音济图、嘉谟以及两名家将王春、刘义骑上马，要去临清城外探听虚实。
朱庄离临清城不太远，骑马不过半个时辰，一行便到了临清城外。这夜明月高悬，四周情形看得大致清楚，但见那临清城墙高大突兀，在夜幕下活像一位巨人，矗立在那里，远远望去，城楼上点点火光，人影晃动，显然是王伦守兵在巡查夜情，戒备森严；侧耳略听，则城内隐约有犬吠马嘶，夹杂着儿啼鸟鸣一片静寂安详的样子，丝毫显不出异常来。看到这些，舒赫德对身边的音济图说：“看来这王伦并非乌合之众，一般农夫举事，哪能治理严谨到此种地步。”
“是，”音济图答道，“看来这儿只有智取，不能强攻。”
舒赫德又问：“漕运闸头在何处？”
音济图道：“在此西去十几里一个叫斗虎沟的地方。”
“我们是离临清城远，还是离斗虎沟远？”
“离临清城远。”
“嗯，咱们回去吧。”
舒赫德拨转马头，招呼众人说。一行人扭过头来，刚没走上几步，忽听后边一阵马蹄声响。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几个人从临清城里飞马而来，领头一人高声喊道：“哪里逃？”
“不好，他们发现我们了！”音济图高声叫道，王春、刘义立即拨马护在舒赫德身前。
“舒大人，嘉大人，你们快走，我们三个断后挡住他们。”音济图一边叫道，一边从马肚下抽出大砍刀来。
此情此景，舒赫德也已慌了，眼见追兵越来越近，只好和嘉谟快马加鞭，往南急马而去。刘义、王春此时也亦拔剑在手，三匹马一字排开，挡住了来路。
眼见越来越近了，刘义忽然伸出手从背上摸出两把飞镖来，甩手而去，追在前边的人没有防备，应声落马，后边三骑稍微愣了一下又驰了过来。
原来，就在舒赫德他们在城下指指点点的时候，正在城楼上的慧悟看见了他们，知道是来探城的，便叫杨累带三个人去追杀他们，因为不知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所以此意只是探个虚实，因此，告诫杨累不要恋战。
刚才刘义飞标打中的是杨累之弟杨齐，杨累见此，从马上一跃而起，空中翻身，同时左手出剑，直指音济图的左胸。
音济图见杨累身形十分迅捷，便自向左侧身躲过，谁知那杨累这一招是虚，见他向左侧身，右手又出一剑这才是实。
当下音济图躲闪不过，右臂早中了一剑。好在杨累人在空中，用不上劲，但人已落马。
这时候，三人都已交上手，就在这明月松林之下，好一场恶斗，几个回合下来，双方都未分胜负，音济图敌不住杨累，遂卖个破绽，招呼王春、刘义一声拨马便走。杨累因为担心弟弟，又加上慧悟的吩咐，也就不再追赶，自回城中去了。
回到城里，杨累把情况告诉了慧悟，慧悟便马上去找王伦。此时，王伦正在住处舞剑练身，一见慧悟进来，便收了剑，二人回屋中坐下，慧悟开口道：“看来舒赫德他们的人已经来了，只可惜不知多少。”
“嗯，依你之计，我们应怎么办？”
“眼下，要注意斗虎沟，不要让官兵夺去，我们就可遥相呼应，作长久守城之计。”
“好，我明日便再派五千人过去。”
慧悟听了这话，想再说些什么，王伦这时却问：“明日官兵若来攻城，怎么办？”
“坚守不出，待机出击，若敌不过，”慧悟顿了顿，“教主可带一部人从南门突围出去，前往兖州，再创基业。”
“不，城在人在，我那能丢下教徒们不管！”王伦态度坚定地说。
看见王伦那么坚决，慧悟不再说什么了。长叹了一声，抬头看窗外，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云彩遮个严严实实，秋天的风吹着屋外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声响，隐隐透出了那么一阵凉意。
此时，在朱庄的瓦官庙内，喘息尚定的舒赫德依然未睡，在昏暗的马灯下，他扑在那张陈旧的地图上，盯着这三个地方——临清、朱庄、斗虎沟。过了好一阵子，他抬起头来，来回地踱了几步，对门外的亲兵说：“传副总兵巴图保。”
巴图保是音济图的副手，此人骁勇善战，武艺高强，只可惜是勇而无谋，只能做人副手，听见舒赫德的传见，他的眼睛立马便亮了，音济图受了伤，保不定明天的先锋就是自己，要是能夺个头功，该是多好啊。就这么寻思着，他来到了舒赫德的门前，高声喊道：“末将参见舒大人。”
“巴将军，请进吧！”舒赫德在屋里说道。巴图保推门进去，见舒赫德背对着门站着，正要跪下行礼，那舒赫德早转过身扶住了他。
“巴将军，不用客气，这么晚叫将军来，是有要事须辛苦将军一趟。”
“大人，是要打仗吧，您尽管吩咐，末将一定做到。”巴图保说。
“好！有将军这话我就放心了。”
舒赫德拉住巴图保走到地图前，用手一指说：“你即刻带两万人马从这往东直走四里路，到斗虎沟去，那有一万逆匪，你务必在天亮前全部消灭他们。”
“您说现在！”
“对！”舒赫德肯定地说道。
“末将遵命。”巴图保不再追问，双手抱拳施礼，正要出去，舒赫德却又叫住他叮嘱道：“巴将军，你要将两万人马分作三队，一队一万包围斗虎沟，一队五千守住河道下游两岸，一队五千做疑兵在上游放风。”
“是，末将谨记。”巴图保遵命而去。
看着巴图保远去的身影，舒赫德露出了难得的微笑。他知道，巴图保的兵两倍于斗虎沟的守敌，再加上突然袭击，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天亮前，应该有好消息传来。他又让亲兵叫来另一员副将绷阿尔图和王春、刘义，告诉他们：“你们即刻点一万人马，往北去临清到斗虎沟的路上埋伏下来，若有临清兵马前往斗虎沟，务必截住。”
三人答应着离去了，舒赫德这才叫来徐绩、嘉谟等人。“我已布下奇兵，诸位现在可以睡觉了，明日天亮，我们便开始攻打临清城。”
几位官员看着舒赫德，莫测高深，半信半疑地回营帐休息了，待到半夜，便听见东边一阵喊杀之声，接着又见火光冲天，经久不息，留驻兵士个个莫能安睡，又没有命令，所以只能握兵刃端坐，静等事态变化。又过半个多时辰，北边又传来了马嘶声，人叫声，喊杀声更震耳欲聋，士兵这下更是坐不住了，急待要出，只见舒赫德派了一名亲兵在外边高叫：“全部吹灯休息，违令者斩！”这才都不情愿地躺下。
渐渐地，喊杀声越来越弱，越来越低，过了两个时辰，声音慢慢消失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这时，东方刚刚露出了鱼肚白。
忽然一阵马蹄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一骑快马直冲至瓦官庙前停下，一名士兵翻身下马，快步往庙里走，一边高声呼喝：“舒大人，斗虎沟已经拿下了。”
这个时候，舒赫德刚刚起床，他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边不耐烦地说：“急什么，嚷什么？知道了，知道了，回去通知巴将军，留一万军卒留守斗虎沟，其余由他带回，俘虏就地处决。”
又过了一会儿，从北边回来了一队人马，原来是绷阿尔图他们，除了王春挨了一刀外，其余都完好无损，士兵伤亡也不超过千人，看来，他们也打了一个胜仗。
原来，昨天夜里，王伦他们看见东边火起，知道是孟灿他们出事了，慧悟没想到舒赫德出手那么快，于是，赶快派了一万人马前去营救，不料半路上又中了绷阿尔图的埋伏，一万人马损伤过半，折了回来。到了第二天，从斗虎沟逃来一些散兵，才知道斗虎沟已落入官兵手中，孟灿也已战死。王伦听到这些消息，痛哭失声，便要率众出城杀敌报仇，慧悟好不容易才劝住了他，只叫士兵多准备檑木、石灰、火箭，静等舒赫德来攻城。
经昨晚一仗，舒赫德没有了后顾之忧，便带着几万人马，径自到了临清城下扎寨，但是并不急于攻打，只是每天让士兵出去轮番叫骂，劝说城里百姓出城，弃暗投明，但好几天过去了，却没一点动静。
紫禁城的乾隆却等不及了，没有接到捷报，他便接二连三地下了两道圣旨，催促舒赫德攻城。君命不可违，无奈何之下，舒赫德只好下令强攻，但每次都被城里守军顽强地打退了下来，如此连续几次攻击，官兵损伤了好几千人，十分惨重。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济南的援兵到了。除了三万人马外，还带了十门红衣大炮，这下舒赫德便令清兵把十门大炮架在城外一字排开，开始炮轰城墙。不过一个时辰，临清城墙便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如潮的清兵开始往城里冲去。
临清城民居稠密，垣墙高厚，小巷多到数百处，纵横相错，有的只能单人行走。教众利用有利地形，分散成小股，与清军展开激战，至傍晚时分，终因力量相关悬殊，抵抗渐渐弱了下来，临清城眼见是不保了。
此时，在城里王家大楼里，王伦含泪对慧悟说：“没想到我多年的准备，不到两年就完了。”慧悟也是十分伤感，只能说：“这都怪贫僧无能。”
“不，不怪你，这都是上天注定的。”王伦泪流满面，说：“慧悟大师，我死后，你定要烧毁我的尸体，不要让清妖得了去，侮辱于我。”
慧悟连忙劝他。“教主，何必这么气短，我们且想法冲出去，待日后还可东山再起。”
谁知，此时的王伦已是万念俱灰了，不愿再做任何的抵抗，竟然趁慧悟稍不注意，竟自拔剑自刎了。慧悟到了这般田地，也不好违了他的吩咐，烧了他的尸身，自己独身一人化了化装，突围去了。
4 残忍圣旨——男女大冢
剿灭清水教后，临清城变成了一个临时屠宰场，在乾隆的命令下，修起来的两个大冢，阴阴森森，仿佛像两头怪兽，在诉说着这段流血的过去，昭示着人间的悲剧。
提到王伦的清水教起义，就不能忘记王伦的义女乌三娘。
两年前，一间在风雨中飘摇的破庙。奄奄一息的丈夫躺在她的怀中，她绝望了，不知道今后还会有什么生活的希望，她想到了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