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雪说:“是我们做的不够好,我们都自私,只是给父母我们认为他们应该需要的,却从来都没有设身处地站在父母的立场上认真去想他们要的到底是什么。直到有一天,父母变得和我们记忆中的不一样,没那么霸道,没那么严苛,却像是个小孩子一样,看起来那么无助,那么弱小,我们才知道,我们早该给他们的,我们却一直欠着,那就是幸福。”
章雪说着,眼里竟然荡漾起水波来。谈及父母,气氛就在两人自责分反思中变得压抑起来。这是儿女由于亲情的感召而产生的歉疚,却也是由孝顺到理解不可或缺的过渡。在这个过渡中,我们理解了孝顺一词的真正含义,那不是物质上的给予,而是精神层面上的关心,是情感方面的慰藉。这一刻,戴晓阳突然读懂了眼前这个女人,即使在情感中带来的伤害、在工作上产生的压力面前,她固执、骄傲、顽强甚至无坚不摧,但在父亲面前,她也只不过是一个不想让父亲操心的平凡女儿。这一刻,章雪也突然读懂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他的头顶笼罩着成功的光环,虽然在物质方面上他的成就足以让很多同龄人仰视,但在现实生活中,他只不过是一个希望母亲心安的孝顺儿子。
两人心有灵犀同时在这一时刻看了对方一眼,一种朦胧的情感瞬时操纵起他们的脸色向着热辣、激烈的火红一骑绝尘。两人很快又都窘迫的收回目光,任由红晕在脸上肆虐从脸庞漫延到耳根。他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僵坐着,直到一阵浪漫轻快的琴声在整个咖啡厅里悠扬地跳起。
一曲悠扬很快过去,章雪却还沉醉其中,她的眼睛仍然闭着,此时的她什么都不想,只是沉醉。戴晓阳突然很想留住章雪的这一瞬间,他害怕章雪的眉头再次皱起。不等章雪从沉醉中醒来,戴晓阳就已经坐在了咖啡厅正中的那架钢琴旁边。透明的水晶做成的珠帘绕着戴晓阳垂直落下,短短长长,竟交错出一种如诗如画般的意境。灯光越发旖旎了,钢琴的金属外壳,珠帘的透明流苏,均把那柔和的光线给反射出来,戴晓阳置身其中,竟给人一种恍若梦中的感觉。戴晓阳看了章雪一眼,她已经醒来,眼神温柔地落在自己的身上。他仿佛受到了鼓舞,闭上了眼睛,顷刻间似有无穷无尽的力量灌注在了身上。他的指尖轻轻地流转在黑白琴键上,霎时间,一阵温柔的曲调悠扬地响起,音符在整个咖啡厅飘散开来。
说实话,真的说实话,曲子一般、水平也一般,然而章雪却入了迷,没有任何理由她就沉醉在了那飘扬的音符之中。章雪像是个醉汉一样有些站不住,双眼朦胧中又仿佛看到了音符带着精灵才有的色彩在她的身边跳动。章雪真的是醉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音乐,还是因为戴晓阳迷人的神态。
爱情就像是一壶酒,即使两个人什么也不干,只要他们之间有这种奇妙的感情存在,只是静静地看着也会沉醉其中无法自拔。章雪似乎意识到了爱情地降临,然而受过伤害的她却不敢随随便便承认。可爱情来了,人是抵挡不住的,即使负隅顽抗,爱情的排山倒海、汹涌泛滥也总是能夺取最后的胜利。章雪最终放弃了抵抗,打着白旗举手投降,落败的滋味第一次让她有了会心的微笑。这本是精神分裂的病人才会有的症状,然而人一疯狂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了,有病没病,Who care!
如果说爱情真的是一壶酒,那这壶酒肯定是东北的老白干。章雪体验过它的后劲,可那种春心萌动、胸口有头小鹿在乱撞的感觉,早已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这壶老酒喝的时候不知不觉,可是事后的酒劲儿却让章雪无以言喻,搅得她不得安生,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深夜。章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子里出现的全都是戴晓阳的身影,那首旋律也还在她的耳边旋绕。想着想着,章雪突然灵感如泉喷涌,这一喷便一发不可收拾。为了抓住这奇妙的感觉,章雪马上起身,拿起纸笔就专心致志地干起活儿来。片刻功夫,一张设计图就在她的手中诞生了。章雪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心头炙热的火焰渐渐平息,就在这时,她听到客厅里好似有一个声音传来。起初章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也不以为意,刚一躺下,那声音又越来越清晰了。
章雪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摸黑踱到客厅,那个声音更加清晰了,她清楚地感应到那个声音来自阳台。章雪又朝阳台摸过去,很快,她便辨别出那个声音来自父亲章池,透过外面微弱的灯火,她看到父亲是在讲电话。
章雪的好奇立即泛滥起来,这么晚了,父亲在和谁通电话,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紧张,为什么他说话时故意压低了声音,好像不想让儿女们知道一样。这所有的疑问顷刻间全部朝着章雪倾轧而来,她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章池的话语一字不漏全部落进了她的耳朵里:“张医生,你别急,没几天我就回来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会注意的,你不用担心。”“我知道,我会注意的。”“带着呢,我每天都准时服用,不会忘的,你放心。”
章雪专心地偷听着,把她听到的那些语句拼凑起来,却不知有什么含义。她忘乎所以地想着,全然不觉父亲的电话已经接近了尾声。章池对着电话说了几句再见,就收起了电话,转过身,虽然光线幽暗,但章雪一动不动、呆若木鸡的形象还是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他叫了一句章雪的名字,章雪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答应了一声。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章池问道。
章雪忙为自己的偷听行为作出解释:“我……听到外面有声音,就出来看看。爸,你刚刚跟谁打电话呢?我怎么听到你叫他什么‘张医生’?您怎么了,为什么半夜还和一个医生打电话,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章池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但他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解释道:“没有没有,你别担心。那个医生只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我自己睡不着,才打电话给他聊聊天的!”
章雪有些怀疑,又问了一遍,得到的答案还是一样,她也就不再追问了,放下心准备回房间睡觉,却被父亲叫住。章池拉着她,说要和她聊会儿天,章雪自然是满口答应,扶着父亲坐下。父亲在这暗夜里欣慰地笑了笑,接着便说:“自从你们俩姐弟俩大学毕业走上社会之后,爸爸就有两个心愿,那就是能亲眼看到你们成家立业。我一直在等,等你们姐弟俩找到自己的归宿。爸爸最担心的还是你,我从你二十二岁等到你二十七岁,你却还没有找到一个好的归宿,我是越等越着急。本来这次来是来深圳,我还满心欢喜地以为我的心愿马上就要实现了,可谁知道最后还是落了空。”章雪安抚着说:“怎么能算落空呢,我又不是不结婚,只不过是把婚期延迟了一点嘛!”章池凝重的脸色又扬起一丝笑容,说:“是,不能叫落空,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早一点结婚,这么一拖再拖也不是办法,还是定个日子,把婚礼办了吧。这样的话,就算爸爸闭眼了,也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