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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议和丑剧(4)

七月初四,黄慎、朴弘长奉着朝鲜国书,跟随柳川调信等日本人从釜山乘船,向对马岛而去。经过六天的海上航程,黄慎、朴弘长到达对马岛釜中浦。宗义智和柳川调信的家都在釜中浦。宗义智去见丰臣秀吉了,只有他的妻子小西玛莉亚,也就是小西行长的女儿接待。小西玛莉亚善治岛持家,恩威并施,所以对马岛的居民无不对她既畏惧又诚服。小西玛莉亚即《明史纪事本末》所说的与李宗城有干系的女人,但实属乌有。

黄慎、朴弘长等人受到了美丽的小西玛莉亚的热情款待,同时也感到对马岛民的周至好客。对马岛的饮食习惯仿效朝鲜,黄慎等备感亲切,如同在朝鲜国内一般。

不过,在日本本岛的明朝册使杨方亨和沈惟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一次大地震让他们差点儿进了地狱。

从闰八月八日起,日本各地大震不断,小震频繁。不过,对这个坐在火山口上的国家来说,人们已经习惯于每个月都要摇晃几次。

出云阿国(日本歌舞伎创始人)美妙多姿的舞蹈依然是最受欢迎的时尚,人们整日沉浸于歌舞伎的曼妙妖冶,心旌摇荡。

杨方亨和沈惟敬置身异国他乡的艳丽风情,也是日夜饮酒寻欢,乐不思蜀。

十三日夜里四更,突然一阵如雷鸣般的响声,自西而东,桌椅晃动,酒杯倾倒,屋舍撕裂,砖瓦坠地,人们的双脚好像踏在月球之上,飘然不能触地。

逃生欲极强的沈惟敬马上惊叫:“地震!”便飞也似的冲出馆舍。

杨方亨反应迟慢,簸倒在地。随从赶紧把他扶起来,用衣服包裹得紧紧的,拉到屋外露天之处。

军官们如遭遇恶神一般,惊叫而出。

朝鲜翻译官李愉一边跑,一边高举双手,在空中做托举的姿态,怕屋顶上的砖瓦、橼木摔下。

另一个翻译官李彦刚走几步,就被一座围屏压住。李彦以为被崩颓的屋墙埋在下面,谁知四肢竟然还可以随意挥舞,心里暗自高兴,虽然被屋子压住,却逃过一劫。

军官金敬元本来就胆小怕死,突遇地震,金敬元像老鼠一样,手忙脚乱,到处乱闯。来不及开门就朝小窗户奔去。日本的窗户为铜丝所做,很容易被毁坏。金敬元从窗户跳出,身上的羊皮裘衣都被铜丝挂烂了。

不过,杨方亨部下千总金嘉猷、沈惟敬部下朱璧以及四名家丁逃避不及,被倒屋压死。

丰臣秀吉正在高屋的五层楼上面,底下楼房倾倒毁坏,宫女四百人都被压死。丰臣秀吉极其灵敏,眨眼间就奔跳到庭院之中。

加藤清正之前被石田三成、小西行长所构陷,丰臣秀吉对他甚是恼怒。地震之时,加藤清正立即乘快马疾驰到丰臣秀吉的住所。见到丰臣秀吉安然无恙,清正就静静地待在外面,等候丰臣秀吉安神之后,对他哭辩自己所受到的冤屈。

丰臣秀吉看到加藤清正多年以来为他征战,颜色憔悴,怜悯、爱惜之意顿生,从此便将一切怨恨抛到九天之外,并命令他督运粮米、木材到京都去,建造宫殿。

6.荒唐的册封闹剧

在对马岛待了五天,朝鲜使臣黄慎、朴弘长便发船往日本本州岛。

闰八月十三日,杨方亨差遣千总王伦去迎接朝鲜使臣。等了五天,杨方亨、沈惟敬与朝鲜使臣才在日本和泉界滨会聚。

二十一日,黄慎拜会沈惟敬。一见面,沈惟敬就大发牢骚,抱怨在朝鲜受到的薄待,言语间颇有恼恨之意。黄慎待不下去,再三辞退。沈惟敬强力挽留,并说这个地方最近多发地震,没有一天能够安定。

黄慎却眉开眼笑,这是上天厌恶日本,所以降下灾难警告。朝鲜本来就没有牵涉进来,我们这些陪臣无所畏惧。

沈惟敬也哈哈大笑,尽管老天爷这样惩罚日本,但是以我的亲身经验,趋吉避凶,还是不可不为。天朝人也在地震中多有伤亡,要引以为戒。

丰臣秀吉本来打算在伏见新城接见明、朝使者。因为地震,馆舍房屋几乎成为一片废墟,所以就改在五沙浦。

二十九日,杨方亨、沈惟敬向五沙浦而去。一路上,明使的队伍浩浩荡荡,宛如一条长龙,轰动了全日本。日本人听说明朝要册封丰臣秀吉,翕然震动。男女老少自发在明使经过的道路两旁焚香低头恭迎,跪送饮食,好像天照大御神降临日本似的。

杨方亨、沈惟敬等人大摇大摆,来到了伏见五沙浦。丰臣秀吉严令卫兵百般警戒,以极高的规格来接待他们。明使的下榻之处立即受到日本人的围堵,吵吵嚷嚷,欲得一睹明使真容。日本人高声歌颂太阁的丰功伟德,杨、沈二人风光一时。

但是朝鲜的黄慎却再次感受到了弱国无外交的苦楚。

李昖选派使臣时,曾准备让王子临海君李珒随往日本,向丰臣秀吉道贺。后又听从李德馨的劝谏,止停李珒,改派黄慎。

李昖的出尔反尔令丰臣秀吉大为恼怒,派出的使臣身份竟然这么卑微,于是他让柳川调信前去愤怒谴责朝鲜使臣。

柳川调信叫来朝鲜翻译官朴大根,说:“小西行长、丰臣正成传达太阁的话说:‘我准备与明朝通好,但是被朝鲜拦阻,音讯不通。两国交战之后,沈惟敬准备使两国结好,但是朝鲜却向天朝奏称,不可和好。又以为沈惟敬与日本同心,朝鲜对他无比憎恨、厌恶。正使李宗城跳出釜山,是朝鲜恫吓,诱使他逃出。这次天使渡海很久,朝鲜使臣才紧随其后,却又不送王子来日本。朝鲜事事欺骗日本,朝鲜的使臣不受欢迎。等我先接见天使之后,再拘押朝鲜使臣,然后书帖一封给明朝兵部,责问朝鲜王子不来的缘由,然后才能接见他们。’眼看事情就要办妥了,不料却横生这么多枝节,实在令我担忧。一定要把这个意思详细告诉给黄慎,让他去跟沈惟敬商量,好好准备些言语,去平息太阁的怒火。”

面对日本人的威吓,黄慎毫无退让之意。他让朴大根回话:“自从离开釜山之后,我就为自己留下三条路:和议顺利,就跟随天使活着回去;和议不成,任凭日本人扣留,一年、两年,甚至十年,无所谓了;如果关白震怒,或有不测之举,那就是死也无所畏惧。”

但对丰臣秀吉来说,朝鲜的使臣根本就不值得入眼,现在也不是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候,倒是明朝的册封大典不能不精心筹划。这将是他一生中的巅峰——被册封为明帝。

接见杨方亨、沈惟敬的日子挑选在九月初二。按照日本的历法,那天是九月的第一天。

杨方亨、沈惟敬由毛利辉元押护着去见丰臣秀吉。杨方亨走在前面,沈惟敬手中捧着金印,站在阶下。不一会儿,殿上的帐幕拉开,走出一身材矮小、拄着拐杖的老头,两个青衣侍从手里各持有一把佩刀,吆喝一声。殿堂中的众人立即肃然起敬,鸦雀无声。沈惟敬一瞧,见是丰臣秀吉,两腿发抖,竟然吓得趴下,手捧金印,匍匐前行。杨方亨虽然浑身是胆,但是置身肃穆寂静的氛围之中,竟也无法把持住自己,心里一慌,学着沈惟敬的狗爬动作,甚是猥琐。

只听见丰臣秀吉在厅堂上叽里呱啦说些什么,好像是在责骂明朝使者。杨、沈二人内心愈加恐惧,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淌下。又听见小西行长说:“这是天朝的使臣,当厚礼待遇。”

于是,沈惟敬奉上赐封丰臣秀吉的金印、官服,以及其他日本将官的服饰。

赐封太阁进行得很顺利。小西行长心底也暗自高兴,天下马上就要太平了。

初三,丰臣秀吉设宴慰劳明朝使者。宴会上,丰臣秀吉换穿明神宗赏赐的明朝官服,宽大的明冠之下,一张瘦猴的脸庞,看起来很是滑稽。丰臣秀吉在上坛正中间就座,杨方亨、沈惟敬坐在中坛右边,德川家康及前田利家等七人都穿着明服,坐在中坛左边。其余的各路大名,坐在南橼之下。其他的日本将官都在廊庭下头。

因为这是明朝册封日本的大礼,所以宴会上的酒食、馐膳都仿效明朝的样式。

丰臣秀吉雅兴高涨,因为在今天他将得到平生梦寐以求的东西:割地、封王、通贡、金印、莽龙衣、冲天冠。从此之后,他将成为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而不久,明帝也将屈膝于己。日本自神武天皇开国两千年以来,能达到如此辉煌,恐怕我丰臣秀吉是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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