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真的,也不奇怪。”乔既之的声音很低,他说完这句话,微微皱起了眉,“你的药用了多少?”
“不知道。”
“你疯了,万一我不在呢。”乔既之起身去一旁的木架上取了铜盆,迅疾地取出刀片,挽起叶辛未的衣袖,在她的手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鲜血顺着叶辛未的手臂而下,滴落盆中。
叶辛未静静看着自己的小臂,“你上次说此毒虽然势缓,却不可立解,只有调养一种方法能消其用……原来还可以放血吗。”
“……”乔既之望了叶辛未一眼,“当然要养,你以为放血就能放干净?”
叶辛未转过头,又重新抬头看着天花板,似是在对乔既之低语,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那我猜,可能我不用立刻离开北京了。”
乔既之头也不抬,低声问道,“你要离京?”
“二皇子的命令。”叶辛未声音轻缓,“说是要三日离京,否则就让我……见识见识他的手段。”
“那为什么不走?”
“顾涯……”叶辛未轻声道,“说是……七天以后就要问斩,我要想办法。”
乔既之轻笑,“你能想什么办法……皇子命你离京,恐怕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要怎么留在京城?”
叶辛未淡淡开口道,“交给刘卜玄去想就好了,我不用操心这个。”
“……”
血流了小半盆,乔既之握紧了辛未的上臂,将止血药撒上,最后以绷带包扎。叶辛未因为药力倦意充盈,失血又使她有些晕眩,很快睡了过去,乔既之缠着绷带,刚一抬头就看见叶辛未已经闭上了眼睛,她呼吸均匀地起伏,如同潮汐。
乔既之看着无奈,却也不得不承认,叶辛未的反应极快——刘卜玄刚一开口她便有了应对,只是未免太过冒进。
他原以为,若是阿青出了什么差池,又传到了叶辛未这里,她必然会方寸大乱——就像先前在石洞中她陡然颤抖的声音和僵直的四肢,都多多少少印证了乔既之的推测,然而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叶辛未又未免表现得太多镇定。
但乔既之并不知道,叶辛未确实有过片刻的震惊和哀痛,然而只是转瞬之间,她想到的一件事又让她心中充满了希望——徐有为送了账目回京之后,就重返了扬州。
在柏松子用徐有为的烟枪将叶辛未从李府诓了出来的那个晚上,他随口便透露了徐有为的去向——徐有为既是刘卜玄的人,平日里自然要呆在京城以供差遣,但他没有。
徐有为对顾煜青的欣赏,旁人很难懂得。他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就算阿青遇险,也一定一定会平安……叶辛未一想到这里,整颗心都痉挛起来,她说不清徐有为下扬州与顾煜青有没有关系,但因为惧怕也只有抱定这的信念,如同溺水者抓住的一棵稻草。
但总归,她相信阿青一定平安无事。
要做的无非只有等,慢慢等,静静等,毕竟他与她有约定……除非亲眼见到尸首,否则她必不能违背誓约。
叶辛未整夜昏沉,清晨醒来的时候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她刚一翻身,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涌上脑际,叶辛未整个人还未反应过来就重重倒在了床上,这一摔让原本就眩晕的感觉势头更烈。
“来人……”
声音在她口腔中飘出,无力而空灵,没有人听见。
想来是后劲上来了,没想到乔既之又是封穴又是放血,今日醒来之后还是如此糟糕,直到此时叶辛未大概才确信自己真的用过量了——这样的剂量放在平常人身上,大概是致死量,若不是乔既之反应及时,恐怕今早她是醒不过来了。
叶辛未静静趴在床上,目光凝在门上,不多时终于有人推门而入,大约是侍女,她挣扎这伸出手,可是发出的声音都变成了意义不明的呢喃。
“啊!叶姑娘!”那侍女手中的托盘落下,碗与杯碎了一地,然后立刻跑了出去,大嚷道,“叶姑娘不好了!叶姑娘不好了!”
这种疲软无力的感觉,让叶辛未感到非常不好,她努力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然后双手置于两侧,目光迟滞而无神地飘散。
不过这一日刘卜玄没有来,大夫们来看了看,有说了许多关于调养的话,柏松子在一旁默默记下,叶辛未在床上躺了一整天,直到入夜的时候才恢复了一点儿力气。这一整日没有人来和她说话,也没有来催他上路。
今晚一过,紫阳所给的三日时间就到了。叶辛未挣扎着站起来,昏暗的房间里没有点灯,她用脚探着自己的两只鞋,然后缓步出门,外面也是黯淡的夜。
“好些了?”
庭院中的槐树下,刘卜玄坐在那里。
“嗯。”
“这几日,你在府中好好休养就是了,不必有牵挂。”
“二殿下那边……”
刘卜玄轻声道,“我安排了人今日出城,假装是你,现在你庭院里的那些人已经追着马车出城了,你不用担心。”
“派人跟着我?”叶辛未扶着一旁的廊柱,自嘲似的一笑,“殿下还真是看得起我。”
“……我倒觉得像是在保你。”刘卜玄轻声道,“他不知是从哪里知道了你的身份……多半是这样的缘故吧。”
“不是你告诉的他?”
“我从不与外人说你的事。”
叶辛未顿了顿,忽然道,“我师父呢?”
“他出外办事……估计再过三四日就回来了吧。”刘卜玄道,“怎么突然问起徐有为。”
叶辛未微微仰起脸,歪着头道,“……想见见他。”
刘卜玄一笑,似是陡然间洞察了叶辛未的真心,“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叶辛未想了想,没有说实话,只是摇了摇头。
“他去了扬州。”刘卜玄道。
叶辛未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该震惊?还是喜悦?还是不安?刘卜玄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他说要试一试……看能不能从锦衣卫手里,把顾煜青保下来,于是就去了。”
叶辛未的心霎时提起——这与她先前的猜测完全一致!饶是世上最冷血的人听见爱人可能脱险的消息也不会无动于衷,叶辛未一时呆立,连笑都忘记了,随后眼泪不知怎的大滴大滴地掉落,她不断拂袖擦拭,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了。
“好……好呀。”她低声道,然后点头,然后又摇头,似是要把脑袋里一些坏的想法全部抖落。“那顾涯——”
“我正要和你说呢,”刘卜玄对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走近“整件事中,关于顾涯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