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未收回目光,两人并肩而坐,一同望着庭院风与叶,叶辛未听张信提及幼年在京城的事情,听他说起自己残暴至极的大哥,说起皇帝,说起他父亲英国公张涵,说起京城里另一个与他齐名的请俊少年。
叶辛未听得认真,张信讲得畅意,竟不觉过了一整个上午。
正午前,叶辛未惦念着吴氏,起身与张信告别,张信也站起身,轻声问道,“你还要到哪儿去?”
“我把食盒给厨房送过去,一会儿还是去清和斋,下午就不过来了。”
张信微微皱起眉,“……顾涯那儿?”
叶辛未见他神情有变,摇了摇头,“顾涯的母亲那儿,他不常来,平日应该都在承淮庄里吧。”
张信上前,压住叶辛未手中的食盒,眉头紧蹙,低声道,“辛未,我说过的,离他远点。”
“虽然不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没事。”叶辛未推开张信的手,表情已有几分柔和,再不像前几日那般剑拔弩张,“我既不插手承淮庄的事情,平日也不见那个顾涯,只是去看看吴氏,和她说说话而已。”
“……”
张信站在原地,目送叶辛未离去,出门时叶辛未回头,对他一笑,算是告别。张信挥手,忽然有点儿伤感。
这日傍晚,叶辛未又从清和斋回到格苑,来拿今日的晚膳,刚踏入门,便见一个丫鬟躺在院中的躺椅上。
那人一身浅绿色的衣裙,从槐树下坐起身,笑着向辛未走去,“姑娘这是从哪儿来?”
叶辛未认得她,因为在兰若刚去世的时候,这丫鬟哭得很凶。
大约……是叫竹香。
“清和斋。”叶辛未低下眉眼,微微欠身,“竹香姑娘有事?”
“夫人有事,想找叶公子谈谈。”
“何事?”
“哎……今日,叶公子该是也看见了,齐家的阿谨姑娘来府中……闹得实在太厉害,刚才那会儿她又蹿腾到夫人那儿去了,所以夫人这会儿……想见见你。”
叶辛未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夫人那儿复命吧,我一会儿就到。”
“不,我还是与叶公子一道走吧。”
辛未提起放在门边的新到的食盒,轻声道,“可我还没有吃晚饭。”
“那竹香就在这儿等着公子吃完,再与您一道去见夫人。”
望着竹香微笑的面孔,叶辛未心中再次浮起一阵隐秘的直觉,她轻轻点头,提着食盒进了书房,将食盒放在了顾煜青的书桌下,留了一张字条给顾煜青,然后便出了书房,将门合上,对一旁的竹香道,“我们走吧。”
“叶公子不吃了吗?”
叶辛未莞尔,“怎么能让夫人久等,我刚才说的话还请竹香姑娘不要和夫人提起。”
“怎会的。”
两人穿越风荷池,向着顾夫人的宅院去了,这一路夜风阵阵,叶辛未无端打了个寒战。
到了顾夫人张琼的院落里,二人已到了门外,可是顾夫人的门却紧闭着,竹香与叶辛未彼此对望一眼,都有些奇怪,竹香扬了手正要敲门,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哭泣。
“夫人……”竹香立时反应过来,随即推门而入,“夫人!”
叶辛未随之而入,却见顾煜舟静静跪在顾夫人的面前,顾夫人暗自垂泪,手中绢帕已湿,顾煜舟瘦了许多,少了几些大家公子的**气度,却多了分清冷决绝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傲。
顾煜舟俯身深深一拜。
“孩儿告辞。”
他起身离去,顾夫人随即起身要去追,忽然一口气喘不上来,捂着心口就要倒地,竹香连忙扶住顾夫人的肩膀,扶着她进里屋。
“舟儿……你说什么也不能……”
顾夫人的声音传来,这情形如此混乱,竹香在里间高喊道,“叶公子,叶公子!”
叶辛未侧耳,“在。”
“劳烦您送大公子回去,今晚夫人身体有恙,有事明日再说也是一样!”
“好。”
叶辛未点头,转身而出,顾煜舟未曾走远,她并不匆忙上前,只是静静跟在顾煜舟的身后。
顾煜舟觉察到身后有人,略一停顿,转回三分侧脸,“你是……叶辛未?”
叶辛未止了步,轻声道,“嗯,我送一送您。”
这一晚月色正好,风荷池下静水映月,顾煜舟的脸上带着笑,离开了顾夫人的房间,他的步伐越走越轻盈,上了自家的九曲桥后,独自一人站在桥上,望着水中景象,一时无言。身后叶辛未缓缓走近,站在离顾煜舟几步之外的地方。
顾煜舟微微侧过了身,望向叶辛未。
“我在兰若的墓前见到许多花,是你放上去的?”
“嗯。”
“为什么……要去祭拜一个和你不相熟的人?”
叶辛未迎着顾煜舟的眉眼,轻声答道,“辛未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觉得兰若姑娘心性决绝,用心良苦,所以很喜欢她。”
顾煜舟一怔,随即轻浅地笑起来,“好了,你不用送我,这宅子我走了多少年了,哪里走得丢。”叶辛未道,“竹香姑娘的意思便是夫人的意思,我送了公子回去,好再去夫人那里复命。”
顾煜舟点头,“也是。”他靠在九曲桥的石柱上,微松了一口气,良久,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地轻声道,“你帮我给阿青带个话,告诉他,我……不必去京城了。”
叶辛未转过头,安静地看向顾煜舟,他微扬的唇角像个少年,与入府时那个看上去深沉知礼的长子判若两人,月色映入他的眼帘,他的双眸光彩流动。
“京城?”
“嗯。”顾煜舟点头,“家里人在京城给我谋了官职,让我前往。”
见顾煜舟如此欢愉,叶辛未附和道,“嗯,扬州未必不及北京,不然二公子也不会回来。”
顾煜舟笑意盈盈,听得此话忽然被勾起了回忆,他仰头叹了口气,说道,“前年阿青闹着走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
“……”
“家里人都斥他这是翅膀硬了,那时我便羡慕阿青的翅膀硬得起,不像这府中的人,各自低头啄米,还嫌他乱了鸡舍的尊卑。”顾煜舟站在风荷池边,沉默良久,终是转身对叶辛未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回去复命了,不必再跟着我。”
“那么,公子保重。”叶辛未欠身,站在风荷池边目送顾煜舟远去,顾煜舟的背影在月影下挺拔而光鲜,他飞快离去,像是已经把曾经附着于身的老成持重远远甩下。
想来,若是兰若知道顾煜舟而今的摸样,九泉之下也该是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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