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生病为由得到辅导员的一天假的批准后,夏殊拿着唐语烨给她的地址坐上出租车。
恢宏大气的公司大楼前,夏殊停住了脚步。
是不是在所有真相揭露之前,都会有一种无力的感觉……
您好,我找唐宇涵。
您是夏殊小姐吗?
一句话,一点头,夏殊被妆容精致的前台带往唐氏的最顶楼。
唐少让您在这里等他。
唐少,这个已经在夏殊的浏览器里出现多次的名词,今天从一个陌生人口中说出,竟然更加陌生。
第一眼扫过,像所有办公室摆设一样,夏殊对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移动几步后,摆放在书架上的一个魔方,突兀地闯进夏殊的视线里。
拼接魔方最简单的方法,不是拼尽脑力和精力让一块块颜色回归原处,而是直接打破它,按你的想法,决定它们的排列组合。
这是六年前他对她说过的话。
这是她现在记住的他曾经说过的话。
血水一旦溢出,嗅着腥味赶来的一群群蚂蚁必将撕咬得记忆血肉模糊。
初一,在所有的富养的孩子都接受不了太阳烘烤下的军训时,夏殊已经接受了自己不是夏广义的亲生女儿的事实了。
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的引发,周尚贤决定偷偷地给夏殊验DNA。
无意中得知事情经过的夏殊,对这种从子代和亲代的形态构造或生理机能方面的相似特点,分析遗传特征,判断父母与子女之间是否是亲生关系的人类先进的反感来得那么自然而坚定。
甚至,这样的利用医学、生物学和遗传学理论的技术让夏殊特别讨厌生物学科。所以,在求学阶段,夏殊的生物成绩一直是班级的倒数。而兼当夏殊高三班主任的生物老师,也在和夏殊谈了几次话后,放弃了这位年纪前三的绩优股。
最后,在近乎全部的同届高考考生的期许中,夏殊因生物成绩错失顶级高校的入学机会。而这样的经历被她的班主任改编为事迹,在下一届学生面前无数次地提起。
木桶原理的诠释被恰到好处地强加在夏殊身上。
夏殊怎么也不会想到,高考志愿的十八个填写,竟让她现在的专业是生物工程。
有点事情或许真是命中应有的面对,避免得了时段,逃避不了结局。
七年前的一个晚上,夏殊从基本情况、检验结果、分析说明和鉴定结果的众多专业术语中看懂了她和两个男人的关系。
即使是面对这样的事情,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还是选择用一天的逃课向命运表明,她知道了。
那时还叫夏殊“孙女”的老人,用一天的游乐园的陪伴来解决他认为的一个孩子成长中不可避免的所谓的叛逆。
本该在众人面前流下的眼泪,夏殊让它们流淌在言老爷子没有抓到娃娃后。
从此,在众人的微笑下,夏殊的房间里多了许多娃娃,而她的脸上也有和娃娃一样的坚强。
一个星期后,在夏广义和周尚贤的激烈争吵下,夏殊知道这个秘密,有另外的一个当事人和她一起保守。
二零零六年,夏殊看着原本会在她面前拥抱的两人,在以为她看不见的地方反击回攻。
一个儒雅男子扯一个恬静女子的头发,一个恬静女子的巴掌扇在一个儒雅男子的脸上。
每逢团聚,夏殊和他们俩个一样把嘴角笑得很夸张。而在众人离开后,夏殊还是把嘴角笑得夸张,只不过这次是对着两个不笑的人。
整整一年,夏殊在两个人不同时段的酒气下入睡。
有时,夏广义还会哄着她入睡,只是坚持要唱摇篮曲的嗓音里有些许的哽咽。
梦里,有人对她说,小夏夏,我爱你。
夏殊知道眼泪可以是甜的,只要你闭上眼睛想像一下。
半年后,言老爷子在夏殊初一班主任的告知下,察觉到他宝贝孙女的不正常。
不相信言老爷子的夏广英在没有告知夏殊的情况下来到她的学校。
操场上,一片男女追赶中,各种隐晦表达隐藏。而在最不容易让人注意的角落里,夏广英看见一个灰色衣服的小女孩。四十五分钟的体育课,男生把所有的笑话对着脸红的女生讲完,女生把所有的呐喊留在男生跳起的空心入球的篮框里。而小女孩始终一个人,在大家的花坛里找她的四叶草。小小的花坛,她硬是走了七个来回。铃声起,空着手,在一帮人的最后,洗洗手,进入教室。
回到家的夏广英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久没给夏殊买衣服了。拿着一系列的粉色,打开夏殊的衣柜,夏广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粉色的辫子公主喜欢上了灰色外套。
当众人正准备开个家庭小会,商讨下夏殊的情况时,他们既没有等到主角的妈妈,也没有等到主角。
打完电话的周尚贤把刚放学的她拉进出租车。陌生的街道,夏殊的左手紧紧地抓着周尚贤的衣服。
你在这儿等我,千万不要走!我有事,马上回来。
左手被狠狠地甩开,即使是连续三声的“妈妈我怕”,也没有将背影转移的速度减慢。
头顶上的霓虹灯在高傲地闪烁,身旁的人群在各种电话下急速行走,周围的野猫不停地宣告自己对这片区域的所有权……
她是我妈妈,她会回来的,就像很久之前她提着一大堆零食抱我回家一样……
一个小小的灰色身影在被狗标记过的墙壁上有限拉长。
一阵突然的喵喵下,夏殊朝着周尚贤离开的方向奔跑。所有假装的勇敢迎着夏天的晚风从脸庞滑落,赤luoluo地只剩下眼泪。
“她没事吗?”
“她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她是不是迷路呢?”
“她的爸爸妈妈去哪儿?”
各种人的议论围成一个死圈,把摔倒的夏殊包住,找不到出口。
上半夜黄色,下半夜红色的商业街,一个女孩放弃了所有的能量,呆呆地看着脸颊上的液体砸在被无数脚步践踏过的水泥面上,摔成可数的几瓣。
人群的热闹在各种无聊的无解后,分散成各种方向的低头与昂首。
一双不大的手出现在模糊间,他眼里的坚定把她眼睫毛的湿润风干。
她的右手被他握在左手上,两手间有泥沙,摩擦系数小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