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莫皇,一个拒绝庇护的孩子。
当我醒来的时候,他正坐在我边上轻轻地拍打我的脸颊把我唤醒,他是个满脸络腮胡的苍老亡灵,相貌并不好看甚至说是恶心,一双褐色瞳仁也许是因为年纪关系显得暗淡。
“醒了。”他说。
只是这样简单的看着他就能让你不自觉戒备得紧张起来。
如水的月光让我感到无边无际的空虚,把身子挪向篝火,火苗噼里啪啦地往上直窜。他问我是不是原始骷髅氏族,我只能回以他轻蔑的坚定目光。这是至“后劫纪”以后,烟花城就独自以是否得到亡灵庇护划分了昔日的骷髅氏族为原始骷髅氏族,银月堡中有血有肉的氏族才称为骷髅氏族。
多么讽刺而深刻的玩笑。
“你叫什么?孩子。”他放肆的微笑着。
“莫皇,一个真正的骷髅氏族!”我故意加重语气。
他笑得更欢了。
“真正的骷髅氏族?”他依然笑着,“等到哪一天,你能打败烟花城里那群受庇护的家伙,我就承认这点。”
“不!你错了,不仅仅是那些受诅咒的家伙,给予诅咒的家伙难道不也同样可恶吗!”我想他能明白我的意思,果然,他的脸色立马变得难看。
“知道吗,孩子。”他吸了口气缓缓地沉到胸腔,“每一个氏族都有它要背负起的命运,无论外表是否美好或者纯粹,这都是我们无法决定的。”
“信仰让我愿意承受即使是失败。”我说,要让他知道这就是我的决心。
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愣愣地望着我。
肮脏的络腮胡子挂在他脸上仿佛有一种言不由衷的难过。
他说他挺喜欢我这样固执的家伙的。
“孩子,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侵犯了烟花城,我的信仰与骄傲也会令我豁出生命去阻止你。”
我微笑着点头。因为我能明白信仰和骄傲远比生命重要,无法想象一个看生命大于信仰的生灵内心要承受起何等地难过。
暖雨盛行的世界,不确定的因素太多。
头顶依然是暗棕色的天空,撕裂状的云层冻僵在天壁上,慢慢地颤栗着。偶尔有风吹过,簌簌地掉满了灰尘。
我突然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到了这儿,他放肆地欢笑里有我哽咽地喘息声。
地面突然起伏地颤动,不断有石粒滚落下来的声音。他对我吼“快跑”的时候眼里泄满了关爱,我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子完成不了大幅度的动作,这会痛得我全身抽搐,元素王座的伤害依旧明显,连我自己的硕大诅咒火炬都持得艰难。
他从巨大裂缝的边缘把我拽上来,放肆地嘲笑我的无能。
出人意料的并不感到难过和愤怒。
黎明前我问了他这里是哪里,他说“失落的守望”。
我问他是谁?他怎么也不肯说,他只是这样回答我:“勇敢的圣士,哪一天黑暗将我彻底吞没的时候,请相信我曾经信仰善良。”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凯葬尔地宫的三大将领之一,吕。
当我决定踏上回乡的路途时就已经有所觉悟,那段过程里我回忆了很多事情,包括父王仓皇地带我逃到人界的那段日子。而那个时候为了不引起恐慌,我们只能出没于夜色当中。裹身的黑色大衣,羊皮手套,粗糙的格子长靴,浓妆的女人,长街,路灯,铁栏杆,花店,相继在印象中变得刻骨铭心。
这种日子被我过得死一般的沉寂,常常在想如果是那家伙应该很能适应吧。
认识他那会儿我们都还很年轻,或者说还小。同龄的孩子大多都喜欢待在我身边,围着我打转。那时候的家乡天总能那么蓝,映在我干净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暇丝,我敢打赌他今晚肯定不会来,因为我知道他们氏族都特别忌讳这个——阴森的墓园,所以在白天特意跑到他面前硬塞了张挑战书,约好晚上到这儿来比勇气的。
流彩色的瞳仁里填充了满满的寂静,望上去比墓地还要荒凉。风凉飕飕地打在骨头上,不由得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你怎么真的敢来了?!”我惊讶地不敢望他。
他流着泪对我说谢谢。
他是个孤僻的孩子,重来都是人群里最安静和孤独的。即使血统优良的他也会胆怯得含糊不清的说我们要永远快乐,最后却比谁都离得更远。
那时候的他不会表达自己的想法渐渐被同龄的孩子孤立,排斥,到最后甚至是耻笑。某一天,费尽心思了解到他们氏族有这个对我们氏族而言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忌讳后,我打算要好好的奚落和嘲笑他,结果却令我措手不及得难过的说不出话,风抚摸着额骨再次将我抱住,无边的布景里仓皇的银色梦花从天而降。
黑色长袍好似永远是他最明媚的盛装,他说他喜欢这个固执的颜色。
长长的袍子尾拖在地上化开了水纹,像极了他微笑的样子。
那是午后一个温暖的下午。他蜷缩着身子依偎巨大的无水根系,任凭别人的嘲笑和抓弄,我狠狠地揪起他甩了记耳光,他的脸颊一下子有了我的指骨印,泛了红。
“请告诉我你的信仰!”我歇斯底里地冲他吼。
他抹着眼泪答应我会变得坚强。
这段友情逐渐成长成我最难以割舍的牵绊。
当我意识到他凡事都走在我前面时,心里又后知后觉的感到难过起来,并且开始有意无意的在背后攻击他,超负荷的嫉妒真的是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血泊中他一脸无邪的问我还好吗?!我无比懊恼地讨厌自己,就像是讨厌一场恶作剧里最可笑的小丑,难登大雅之堂的小丑。
“对不起。”三个字没那么难,可是我相信这辈子是无论如何也对他说不出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