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那段日子的早晨。浓妆艳抹的女人捂着嘴走出来,从灯红酒绿的地方走到长街的尽头,再从长街的尽头回到灯红酒绿的地方,而那时候街边的路灯还没有完全失明。女人扶在铁栏杆上又吐了一阵,走近家惟一开了门的花店,出来时手里多了束黑色的玫瑰花,起伏的风会把沿街散落的黑色花瓣带到更远的地方,像是一种对喧嚣生命的沉默反抗。
同样的一幕在那些早晨不断发生。
细土刷过的墙上伏有跃跃欲动的守宫。那是极其自私和卑鄙的一种爬行动物,人类通常习惯管它们叫“壁虎”。
我曾经不止一次向父王表示过不耻这种生物的,有时候心里会无缘无故出现那样一副盛景——掀起的白森森的黑色巨浪会轰然拍碎在礁石上。父王坚持要我相信它并不自私,它很伟大。而只有在那时,父王才会显得不那么苍老,会一直同我争到面红耳赤,像年轻时的样子一样。
为了躲避伤害就能放弃自己的肢体?它们永远不会知道血肉相连的尾巴被舍弃的痛苦。
而苟且下来的生命,却依然乐此不疲地享受这个过程。
我恨透了这样的生命,除此之外还有海星断腕,螃蟹断足。
我不会像父王期盼的那样——成长为完美的容器,登峰造极对我而言从来都是骇人听闻的。后来,他流彩色的瞳仁里有了渐渐成熟起来的轮廓和鬓角,他说:“难过和悲伤仅仅只是懦弱者的一厢情愿”。
波光粼粼的海面泛滥的红,成了年少时映在他和我稚嫩瞳孔里的底色。而魔域周边的海域,那时就布满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黑色岛屿和褐色礁石,海水在红日的映照下变得猩红而黏稠。
他说他通过了家族的考核,可以独自跨上属于自己的旅途寻找生命的真谛了。
硬冷的海风打磨着尖锐的礁石,直到千疮百孔的表皮上有了历历在目的伤口。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走在我前头,那一天突然感觉到有一种被抛弃的痛苦,真实又剧烈的。短短的又一个百年后,物是人非的巨大岛屿渐渐从暴戾的堕落中清醒过来,族人告诉我他们已经蓄势待发,然后我也踏上了百年前他曾经穿过的红海漩涡。
“幻瞳,我亲爱的朋友。这次我不会再输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