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悠远的钟声不疾不徐地敲了六下，林言回过神来，外边夜幕已经降临，星星点点的灯火衬得这夜色有些凄凉。林言一时无法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竟有种忘了今夕是何年的茫然。
杨程看林言懵懵懂懂眼神迷离没有焦距地四下张望着，忍不住取其手指扣了扣桌面吸引她的注意。果然林言看到他才如梦初醒一般一个激灵，眼神也迅速变回了原先的一派清明和礼貌的疏离。
“杨先生，真是不好意思，作为虔诚的基督教徒，一来教堂沐浴在主的恩泽里就会忍不住失神，您多见谅。”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吧，她庇护着人们心里的希望，没关系，我理解。”杨程明知道林言只是扯个堂皇的借口敷衍他，却也不拆穿，只是顺着她的话说。
“我刚回国，在这里没什么朋友，林小姐能否赏光共进晚餐。”
“我今天……好啊，荣幸之至。”林言想到搞定眼前这个男人年终奖金就剧增，终于还是硬生生咽下了脱口而出的推脱。
作为乙方，为了谈合同被甲方敲竹杠要求请客送礼已经是习以为常了，所以林言是做好了钱包瘦一圈的准备答应了与杨程的饭局。
但来到这家海景西餐厅的时候，林言才真正觉得杨程是个狠角色，今天是逃不了要脱一层皮了。
林言一边怀着愤恨的心情把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踩得哒哒作响，一边盘算着用餐结束后把发票开回去试试看财务会不会酌情报销一部分。
这边杨程却完全不知道林言心里的盘算，只是看着她阴晴不定的脸隐隐有些好奇。
“林小姐是和餐厅老板有仇吗？”
“啊？怎么会……”
“照你这么个走法儿，大理石上都要被踩出窟窿了。”说完，杨程脸上绽放出一个促狭的笑容。
林言尴尬地停下脚步抬头看杨程，这时他已经恢复了平时不苟言笑Mr.William的模样。
“林小姐看看想吃点儿什么，这里的牛排是新西兰空运来的，口感不错。”
“说的好像我们国内没牛似的，还空运过来，真够矫情的。”林言忍不住低声嘟囔着。
“你在嘀咕什么？林小姐是不喜欢是西餐吗？”
“不是不是，我是想说您才刚回国，没想到对这里还挺熟的，作为本土人，我真是自愧不如。”
看着林言老道地说着违心的奉承话，杨程暗自觉得好笑。
林言一边姿势优雅地切着盘中七分熟的牛排一边想着怎么把话题引到公司的设计方案上。不知不觉盘中的牛排已经被肢解的七零八落，而林言尚不自知。
“林小姐，你现在是和一盘死透了的牛肉过不去吗？”
杨程一本正经地问出这样的话让林言看着盘中餐羞愧难当又不知如何回答。不想未等林言出声杨程又抛来一个问题。
“你是附中08届的毕业生吧？”
“杨先生难不成会占卜算卦？”随着杨程之前的几句玩笑，林言也稍放松了语气和他说笑。
“我见过你，你小时候看起来没有这么活泼开朗，比现在更瘦些，长直发。没错吧？”
林言仔细盯着杨程的脸端详着，连眉梢的一颗小痣都没放过，依旧没勾起心里哪怕一丁点儿的记忆，可又不好直接说我记忆力没你这号人。
“您看看，我这一定是什么时候的一场高烧烧没了重要的记忆，要不然这么帅的人我见过哪儿会忘啊！要不您给提示提示，我好顺便找回我记忆的残骸。”林言开着玩笑心里盼着这尊大神别生气。
“我见过你，你没见过我，所以也不可能记得我。”杨程看到林言偷偷松了口气，又指指桌上的瓶中插着的新鲜百合花说道：“你以前花粉过敏的，现在好了吗？”
林言闻言彻底凌乱了……这感觉就像是曝光在灯下的猎物，四周的漆黑中藏匿着看不到的人，你不知道他手里拿着致命的猎枪还是友好的花束。她斟酌良久还是忍住了满腹疑问。
“小时候身体不好免疫力差，小毛病就多，现在壮得像头牛，自然也就好了。”
见林言没有追问，杨程略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用餐结束后林言准备买单，听到杨程不动声色地说他已经签好单时她不由暗骂自己小人，默默地对上帝忏悔。
“你又在嘀咕什么？”
“啊？我是觉得不好意思，您大老远回到祖国怀抱，我作为东道主竟让你买了单，真是给祖国抹黑了。”
“哪有让女士买单的道理。”
“真难得您二十年都没被老外AA文化熏陶同化了，我代表祖国人民给您鼓鼓掌！”
杨程看着眼前笑的一脸谄媚的林言，怎么也无法和他记忆里有些木讷笑起来都带着忧伤的女孩儿联系到一起。
“那您就别送我了，谢谢今天丰盛的晚餐，明天公司见！”杨程见她转脸就一本正经地说着告别辞急着开溜，不由开口道：“让女孩子一个人回家太没绅士风度了，我送你吧。”说着也不等林言推辞就去取车。
当车子开过第二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人行横道上一家三口幸福地牵着手，小女孩儿手里牵着卡通气球，怀里抱着大大的毛绒娃娃，头上戴着生日帽。
直到后边的车不耐烦地滴滴滴按起喇叭杨程才回过神来，林言看到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落寞。
“已经有十多年没有人陪我过过生日了。”声音里是满满的失落和自嘲。
“杨先生几月份生日呀？”林言知道自己无从安慰，便随意搭着话，心里还在想着待会儿转到什么话题化解这场低气压。
“今天。”
“诶？”
“我的生日，就是今天。”杨程侧过头看着林言郑重的说道。
“呦，您怎么不早说，我吃了您的生日饭好歹得表示表示啊！”林言这么说着便冲车窗外四处张望着。
“停车停车，靠边停车。”不待车子停稳林言就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跑过了街道另一边。
杨程看着那个纤瘦的身影冲进车流中，心里不由地一紧，看着身边的空落落的座椅竟觉得微妙地失落感蔓延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