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林言走到公寓楼下，整个人还处于游离状态，而此时杨程走上前来的一个拥抱就彻底把林言推入了无尽的虚无中……他在耳边呢喃的一句“谢谢”带了十足的蛊惑意味，在那之后林言似乎感觉自己失了聪，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回到家中，林言不由地为自己的表现感到脸红。不过是靠靠肩膀、一个拥抱，是，他是很帅很优秀没错，可自己早已不是不经事的花痴小姑娘了，哪至于这么些不能再单纯的肢体接触就乱了分寸。
“一定是这月色太暧昧!”林言这样想着，尽管今晚根本没有月亮的影子。林言把自己深深地埋在羽绒被里自我安慰地想着，“明天再见到他，一定要摆正态度，我们仅仅是合作伙伴的关系，让这些莫名的悸动都见鬼去吧！”
第二天林言的愿望成真了，但让她不痛快的是主动摆正关系的是杨程。杨程用一张类似面瘫的冷漠表情回应了见面时林言职业化的微笑。这感觉就像是自己努力复习了一夜的功课，第二天得知考试取消了……林言觉得自己败了，憋了一肚子的劲儿没处使。
整个上午，杨程冷冰冰的态度让办公室笼罩在一层近乎固化的低气压中。林言趁着会议暂停的休息空档去茶水间冲咖啡，在门外就听到设计一组几个有胸无脑的丽人尖酸刻薄的谈话。
“你们看到了吗，今儿美华的Mr.William脸都快结成冰了，不过真的是不要太帅呀！”
“哎呦，昨天二组的林言不是被Mr.William叫去看标地了吗，我爆一个后续报道给你们，千万不要说出去呀……”王艳刻意压低的声音中难掩兴奋和幸灾乐祸。“昨天哦，她请Mr.William去共进晚餐啦，而且是在金月湾！她这次真是下足血本想要拿下案子啊，不过看来效果可并不怎么理想啊……”说完了，还带出一阵尖锐的笑声。
“我看呐，她可是不光想拿下案子，啊呦，你们是没看到她今早见到Mr.William那副样子哦，整张脸都要笑的撕裂掉啦好不好，可人家Mr.William连眉梢都懒得抬一下的，哈哈哈哈，她当时的表情，活生生就像吞了只苍蝇……”李莉莉捂着嘴哧哧哧地笑个不停。
“你们看看，这就是想靠美色勾引合作方高层典型的失败案例！呵呵呵呵……”
一时间整个办公间都被诡异的笑声笼罩着，林言在门外攥紧了手中的杯子，眼睛里早是一片阴霾。
这些背后形形色色的非议她自小就听过太多了。
“她是没爸爸的小杂种！”
“她妈妈是不要脸的小三儿，专破坏人的家庭！”
“你看她从小一副狐媚样不知道要勾引谁！”
“小小年纪见到男人就笑，一看就是贱胚子！”
……………
这些所有的恶语相向林言找不到根源，后来只能恨自己的妈妈，为什么她不能给她一个爸爸，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她拒绝和她交流，不允许她去开家长会，不愿同她走在一起。她以为她像所有的街坊邻居一样厌恶着她，直到高一那年，她用手中的钢笔狠狠地刺进那个满口说着不堪入耳的话辱骂她妈妈的同学手臂，猩红色温热的液体喷溅到手上时，心中不是恐惧担忧，而是满满的复仇的快感，她才明白，一直以来，她憎恨的是那些流言的传播者，是那些谩骂的制造者，甚至是懦弱无能的自己，从来都不是那个温良贤淑对自己无微不至，从小到大陪在自己身边的唯一亲人。
中考完那年，妈妈嫁到了林家，或者说是终于嫁到了林家。从小林言就总问妈妈为什么自己姓林，妈妈说因为爸爸姓林。所以林言见到每一个姓林的男人都会问，你是我爸爸吗。而当她见到开着宾利来娶妈妈的林姓男人时，却没有问。她知道是他，她一面高兴于他终于来了，一面怨恨于他为什么才来……
她搬了家，搬去了豪华得如同宫殿一般的林家，同时断了和过去的所有联系。她想高中会是她人生崭新的开始！而那个长得楚楚动人，前一天还去她家和她一起给最新款芭比梳头的女孩儿，在全班同学面前撕开她的面具侮辱她和她的妈妈时，她便知道她终究还是逃不掉，绝望和愤怒种种情绪让平时温顺地如同小羊羔一样的她挥起随手从桌上抓起的钢笔狠狠地刺了下去。
后来林爸用万能的人民币平息了这场轰动一时的校园恶意伤人事件，林言没有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只是休学半年，然后转入了更好的附中。这是爸爸的补偿，林言明白。
不过现在的林言早已不是隐忍、冲动交杂着的如同刚开采来的尖锐矿石，岁月把她锤炼得圆滑而顽强。她搓了搓后牙槽，挺直脊背推门而入。那一刻茶水间几个女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林言都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姐姐们搁这儿点评我呢，怎么不叫我来旁听好学习学习啊。原来和客户吃饭叫做勾引啊，这可真新鲜。那上月莉莉姐勾引景缘的孟总看来是成功啦，我看着好几次孟总和你一起进晚餐呢。呦，看张艳儿姐这表情，感情你还不知道呐！那你可得好好谢谢莉莉姐，要不然你们那单哪儿那么容易拿下啊！你们说说，咱这行真是不好做哈，我都觉得自己像在色情行业工作，姐姐们，你们资历老，可得多传授传授经验，要不再像这次一样失败了让大家看笑话不是。”
林言双手抱胸，冷眼看着这几个女人脸上风起云涌，张艳斜着眼睛瞥李莉莉，一副说不清是鄙夷还是羡慕的表情。李莉莉被戳破，一脸的愤恨但又微微昂着头露出骄傲的神色。另外两个女人也被林言话中的挖苦讽刺羞红脸把头埋得低低的超门边溜去。
“诶，你们别走啊，我这话还没说完呐，好多问题要请教呢！”林言补刀地一句话加快了她们的脚步。但挡在门口高大挺拔的身影让她们脸上的红潮蔓延到脖子根儿。
“昨天看你似乎不大喜欢西餐，吃火锅怎么样。公司临时有事我先回去，下班别乱跑，我来接你。”杨程如流水一般清澈的男中音把这间小小茶水间彻底点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