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长有点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然后他道:“请姑娘跟随卑职一起去罢。”
二人站在原地片刻,江流流道:“侍卫长大人怎么不走?”
侍卫长,“姑娘不是要带走些什么么?”
“啊。”少女笑得很开心,好像根本不是准备离开,“在殿下那里,所以我要去问问。”
侍卫长不明所以,只好把她带到了景和宫李玦的书房前,然后低声向门口的侍卫交代了什么。那侍卫点了点,目光滑过江流流的脸色,却只见后者笑得很坦然。
得了通报,正在批阅奏折的李玦手中细毫微微一顿,打了个圈的朱砂在末端晕出一圈红渍。一旁的阿三见此,低声问候道:“殿下……”
闻言,李玦看了一眼阿三,随即继续批阅起奏折起来,“让她进来罢。”
进来的江流流没有做任何事,既不行礼也不说话,仅仅只是走到他一旁静静看他批阅奏折的样子。阿三没有说话,因为李玦默认了她这样的行为,默认她在他面前是平等的。
但终究,帝皇之家不允许他这么做。
李玦作为二皇子,本来是没有资格帮助皇帝批阅奏折,但在现在的皇室,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的关系已是十分微妙。大皇子不如二皇子能干,但是嫡长子的身份却足够抗衡起二皇子的影响力。
但是很明显,皇帝是偏向二皇子的。
李玦看似很认真得在批阅奏折,但碍于某人一直在旁边盯着他看,渐渐觉得心生烦躁,于是放下细毫,装作不咸不淡的模样问道:“芷蓉公主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阿三惊疑于皇子殿下居然在江流流的面前提起芷蓉公主,但他不得不答:“近日来并未有何动静,只是陛下偶尔会召见公主殿下。”
“哦。”李玦淡淡地应了声,果不其然听到少女的声音响起来。
“芷蓉公主是谁呀?”
出乎意料,李玦答得非常快,“是异邦公主,汉名为芷蓉。”
“异邦公主到临安城来……”少女笑得很天真无邪,“是来和亲的么?”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断掉,似乎有一把火正在咆哮着叫嚣得要湮没理智,但她没有。她只是站在那里,忍着自己全身都要散架的痛楚,天真无邪般问着那样的问题。
“是。这也是之前为什么父皇说可以纳你为侧妃,却只是侧妃的原因。”青年答得十分干脆。
“嗯,我知道了。”少女笑着说,眼眶里突然就涌满了泪,她抬眼看他,却看不清他的容貌,“那我走了。”
“来人,送江姑娘出宫。”
“是。”
侍卫长进来后,江流流用袖子擦干净了自己的眼泪,依旧笑着说,“麻烦了,我没有什么行李可以带走的了。”
青年的心突然空了一下。
但少女的身影已然走远。
他可以装作没有看见她的泪水,他却不可以无视那些夜里她前来探望他时的小心翼翼;他可以装作从来没认识过江流流,他却不可以忘记她那倔强的眼神。
差一点,他就要开口让她回来。
“殿下……”阿三在一旁轻声提醒他,李玦这才回神,继续坐下批阅奏折。
书房又回复了之前的宁静,而后皇子殿下突然说了一声,“待会黄公公来的时候,和他说一声,突厥安宁许久,现下和亲并不是一个正常的征兆。”
“但……黄公公他……”
李玦声线淡淡,“无碍,要的就是他的消息灵通。”
阿三顿时醍醐灌顶,低声应道:“属下明白。”
被送出宫后,依旧是栖凤楼,那座红裳少女常做的地方。许久不见的小二哥送上她最爱的糖醋鱼,只是江流流毫无兴趣,看着对面的青年一口一口吃完。末了还来了一句,“味道不错。”
“你好闲。”少女目光空洞地看着他。
青年笑得一脸欠扁,“非也非也,就算是天塌下来了都得吃饭,何况我已经找到了我要的东西了。”
“你找到治好姐姐体内噬心蛊的药了?”
“莫急莫急。”连古古笑着按下少女手臂,而后才娓娓道来,“找到是找到了,但是目前还拿不到。”
“为何?”
“它在深宫里。”
一句话,简洁明了。少女突然明白,却是跃跃欲试,“让我去试试?”
青年笑着道:“谁刚从皇宫里被赶出来的?”
“那是意外!”
“温情戏已经感动不了我们伟大的皇子殿下了。”连古古喝了一口酒,而后无视少女愤愤然的眼神继续道:“咱们得动真格了。”
“怎么动?别说你要抓了我用来和他交换你要的那个药吧?”
“差不多,不过是以更加狠一点的方式罢了。”
“什么?”
“突厥这么安宁,怎么会好好的派公主前来和亲呢?分明就是想挑起二者之间的事端嘛。也罢,这江山安逸太久,也该好好震慑一番了。”
启元十三年春,突厥突犯边境。大宋朝安逸许久,骤然惊闻突厥来意,这才知道半年前送来美其名曰和亲的芷蓉公主居然是个武功了得的突厥第一高手。芷蓉公主于皇帝寿诞之时骤起发难,几乎要刺伤皇帝,得二皇子李玦拼死抵挡,这才使得皇帝有惊无险。
同日,大皇子得了圣旨下令举兵反攻,远赴边界与突厥军作战,竟将战线一直稳定在边界处,因此得了不少朝中大臣的赏识。
但相比之下,二皇子因为挡下芷蓉公主刺向皇帝的那一剑,自那日事变起,便一直卧病在床,身体渐渐虚弱下去。御医皆说无法可医,那剑上淬了苗疆的独有毒术。
提及苗疆,却有脑子灵活的大臣上书皇帝,可向武林盟主求助。但管家和武林之事哪有那么容易就涉及,因此这条提议只得作罢。
但却还有人提及,那个半年前二殿下抓到的前鸢栖宫二宫主。
皇帝忌讳江家太久,这点熟悉当年往事的人都知道,因此这条提议,在虚情假意地讨论了一会儿之后便被人刻意抹去了。
但是,在这条提议被人提出的当日,皇帝却收到了一封奏折。这奏折不是州官上呈的,却是仍在前线打战的大皇子李彦。
奏折中提及战况,却另附了一封信,皇帝让侍从打开,却发现赫然是另外一人所书。
能将书信混入大皇子的奏折,不是大皇子有意放水,就是那人太神出鬼没。抑或者是……奸细么?
细细听黄公公念完信上内容,皇帝却是陷入沉思。信上提出二皇子身中蛊毒确是苗疆手法,甚至还提出了这毒有人可解,只是对方要求以深宫秘宝来换。
“巫骨雪莲……可是好些年前的贡品了啊。”皇帝自言自语,目光深邃。
且先不论皇帝陛下有没有以为二皇子殿下只值一株巫蛊雪莲,单单是信的末尾那个姓氏就足够这位年过半百的男人警醒。
江。这个姓氏曾是围绕了他将近十年的梦魇,此番它以如此张扬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目的肯定不仅只是巫蛊雪莲这一个。
李玦听闻,上书皇帝道皇帝尽可按照自己所想办事。
皇帝终究是舍不得自己最为偏爱的儿子就这样渐渐虚弱下去,最终一狠心,答应对方来信,却是设宴在御花园。
将手中信纸放到一旁的烛火上,看着它一点点燃尽,青年的眼中波澜不惊,只是笑道:“御花园,二宫主敢去么?”
身着白衣的女子淡然笑道:“她是随着我去的,又何必害怕?再说我江家之人,何时害怕过?”
坊间流传鸢栖宫宫主重出江湖,因了皇城的守卫又森严了不少,但传言终究是传言,谁也没有见到过那个传说中的鸢栖宫宫主。
启元十三年秋,皇帝设宴御花园,心腹大臣尽皆到场,排了一长桌去,却仍有三个位置空着,那三人却已俨然成为今日主角。
当朝大臣是第一次见到武林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鸢栖宫宫主,她一袭白衣而来,毫无粉饰的脸却惊艳了全场。
他们发誓,绝对没有见到过脸色如此苍白眸子却依旧澄澈的女子。
面前的女子好似脆弱得下一瞬间就会死去,满头白发随着微风轻轻飞扬。她身旁的青年牵着她的手,一直缓而不失速度得带着她走到众人身旁。
武林人士见面都以作揖为礼,皇帝默许三人不必下跪行礼并赐了座。
而后皇帝看向那个年仅二十三却已青丝如雪的女子,江临仙只微微点头以示尊敬。对方是自己父亲辈的人了,这点礼数她还是有的。
于是众人不禁感叹岁月弄人。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竟早年便生生落了满头白发的下场。
见到众人一直盯着自己的头发看,连古古却只笑着道:“内人身中奇毒,已逾数年,白发……”青年眼中露出悲痛神色,“却是不可挽回。”
众人不禁噤声,连连道歉。此番寒暄之后,终于提及正事。提到芷蓉公主所用的苗疆毒术是什么毒时,江临仙却摇摇头,“二殿下所中之毒我也少见,还是请小妹来看看吧。”
武林传言,鸢栖宫大宫主善医,却杀人如麻;二宫主善毒,却救人无数,却是诡异至极。如此,顾念到江满红和李玦尚有情分,皇帝也同意了江满红前去望病。
皇宫之内戒备森严已逾往日数倍,皆是因为今日这三者到来,虽已缴械,却不可掉以轻心。用过宴席之后,皇帝将黄公公派去随行,一路之上侍卫不减,四面八方都是目光,盯得连古古不舒服。
见状,江临仙低声轻笑,随即连古古就听到了腹语,也是心下安然,随着轻车熟路的江满红来到李玦的临时卧榻。
青年面色苍白如纸,看到故人的到来也只能虚虚得说一句款待不周。江满红见到他那副模样心都快要疼出血来了,礼节都不顾了直接扑到了他床前道:“阿玦玦你哪里疼?我给你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