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时院
姜姨娘坐在桌前,喝着一碗绿豆汤,身后一个丫头一下一下的摇着扇子。天气炎热,闹得人都躁动几分,偏生这个档口怀孕了,原本放在屋中的两个冰盆撤了一个,另一个远远的放在一个角落里,只有人工扇风解暑。
不多时,茗雪带着拾欢和拾花走了进来。
“姨娘,您今日感觉如何?”
“三小姐来啦,快坐,紫苑,快给三小姐端个冰碗子过来。”这就是做人家妾氏的悲哀了,明明是血脉相连的母女,偏生有别人在的时候重来不敢喊一声“母亲”,做母亲的也只能喊女儿小姐。
茗雪自在姜姨娘旁边的位置坐了,“姨娘您安心坐着,甭操心,我看姨娘眉间似有郁色,这是为何?可是下人伺候不周到?”
“不是,没什么的?”
茗雪看了看周围,挥挥手,让一应仆从全都下去,压低了声音,“母亲,有什么事情不能跟雪儿讲吗?雪儿已经长大了,可以为母亲分忧。”
一声“母亲”喊的姜姨娘五味陈杂,“雪儿,你还是喊我姨娘吧,旁人听见了,又是一场说道。”
茗雪替姜姨娘扇着风,“雪儿有分寸的,外人面前自然是叫你姨娘,可也不能改变您是我母亲的事实啊,您到底何事忧心?”
“唉,你也快12岁了,这些事情接触些倒也无妨,我是在忧心这个肚子。”
“肚子?母亲,怀孕不是好事吗?高兴还来不及,忧心什么?”
姜姨娘苦笑,“怀孕自然是好事,但是有十个月呢,别看平日里咱们府一直没有大的风波,可这子嗣的问题又不同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呢,那些阴私事情,防不慎防啊。”
茗雪若有所思,“母亲多虑了,您不是也说多少双眼睛盯着吗?府里男丁稀少,祖母和父亲自是盼着母亲这胎是个男孩,肯定会多加看顾的,就算有不长眼的想伸手,也得掂量一二吧。”若是姜姨娘这胎真的生下一个儿子,对于茗雪自己来讲也是有很大益处的,说远一点,以后出嫁了,还不得依靠娘家么,有一个胞弟在娘家,行事都要硬气一些。
哪里有说的这么轻松,姜姨娘笑笑,不在继续这个话题,母女两个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一个小计划在头脑中慢慢酝酿。
姜姨娘是一个聪慧的妇人,在侯府内宅中,能找准自己的位置,不是那拔尖要强的,也绝不是那种任人忽视的。在她怀孕消息确认的那天,一回惜时院,就对院中的仆人三令五申,约束他们的言行。然而无论如何严厉的训话,底下的下人都忍不住冒出一团喜气,行事作风间,难免轻狂了几分。
申时三刻,惜时院的紫罗来到大厨房。厨娘们正在有条不紊的忙碌,上上下下一大家子的饭食,还要应付主子们临时的要求,每每吃过上一餐,就要忙着做下一餐。
紫罗走到其中一个婆子面前,带着点高傲,“张婆子,我们姨娘有些想吃东西,我看这锅里冒出的香气怕正是乳鸽吧,那道是滋补之物,正好我端走了。”说完也不等张婆子回答,就要去揭锅盖。
张婆子忙阻了她的手,有些为难的道:“紫罗姑娘,这可不行啊。”
紫罗有些下不来台面,话就有些冷,“张婆子,你可要弄清楚,一盅乳鸽汤而已,难道我们主子还吃不得了!”
“不是,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是——”
张婆子还没有说完,另一个体态丰腴的婆子开了腔,“哟,紫罗姑娘好大的火气,这大热天的,可要消消气,乳鸽汤性热,你家主子刚怀孕,怕是虚不受补。”明显的唯恐天下不乱,要来添一把火。
“你!”
“我什么我,难道老婆子我说的不对?”
一看就要掐架的架势,那婆子是有名的爆炭性子,平日里大家都让着几分,到愈发得意得她有些狂妄。
张婆子一看事情不妙,急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别呀,有话好好说嘛,紫罗姑娘,这乳鸽汤是给夫人准备的,每十日一盅,并没有准备有多的,要不,您给姜姨娘拿些别的吃食?”
听说是给夫人准备的,紫罗就有些胆怯,就算自家主子怀孕了,也不能和人家正室夫人争啊,“哼,既然是给夫人准备的,你也不早说,白瞎了姑奶奶的功夫,算了,我端其他的吧。”
“多谢姑娘体恤,多谢姑娘体恤。”
紫罗转身就去寻别的吃食,刚挑中了一份老鸭汤,那丰腴的婆子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仗着主子肚子里的那块肉到处摆威风,听说是夫人点的吃食就转了话头,什么玩意儿,欺软怕硬的小蹄子。”
要说那婆子是剽悍,可也没有这样没缘故的针对一个丫头,旁人只道是有其他的事情惹她心里藏了火气,这是寻着机会发作出来呢。
紫罗的手收了回来,环顾四周,总觉得众人都在嘲笑自己,她一向要面皮,哪里经受得住,尖叫一声,就和那婆子扭打在一起。这一幕让众人都看傻了,这是怎么的,拿一份吃食还扭打起来了。
眼看着有些不像样,有机灵的找来了管事嬷嬷。管事嬷嬷呵停了二人,那知道二人谁也不服谁,言语间更是对管事嬷嬷不敬,管事嬷嬷看压制不下去,强行让几个大力的婆子将二人推到了慕夫人面前。
听说惜时院的丫头和厨娘因为吃食打了起来,慕夫人哂笑一声,到没想到这么沉不住气,当即让人把二人带到花厅去。
紫罗怎么是那婆子的对手,脸上手上挠花了好几处,发髻也扯散了,相比之下那婆子就要好多了,至少大面上看起来还算齐整。
“夫人,您要给奴婢做主啊,奴婢只是领命去厨房拿些吃食,没想到,这婆子,这婆子……奴婢没法儿见人了。”
慕夫人面上看不出喜怒,放下茶杯,看向那婆子,“你怎么说?”
那婆子收了原本的泼妇样,也是一副委委屈屈的神色,“冤枉啊,夫人,这紫罗到厨房里拿吃食并没有什么,偏生她看中了给夫人您准备的乳鸽汤,奴婢说让她拿其他的吃食,可紫罗姑娘非要这汤,后来张婆子告诉她是给夫人准备的,紫罗姑娘就不乐意了。奴婢语气是有些不对,可也是看不过她那轻狂样啊,没成想,这紫罗姑娘上来就要抓奴婢的脸。”
“听起来,你倒是占理喽?既然是紫罗先抓你,那紫罗这摸样可怎么解释?”
“夫人明鉴,奴婢比不得紫罗姑娘那般好命,常年劳作,自然力气大了些。当时紫罗姑娘死命的抓扯奴婢,奴婢出手没个轻重的,这才……”
听了半天,到闹得慕夫人头疼,最后一人罚了三月月钱才作罢。
“赵嬷嬷你瞧,这才多大会功夫,往后只怕有的烦了。”
“夫人宽心,没得因为这些糟心事累了自己,不过依奴婢看,那个厨娘怕不是个简单的,似乎有意撩拨惜时院紫罗,只不知,是哪方的帮手。”
“你也看出来了?哼,真当大家是好糊弄的,赵嬷嬷,你亲自去惜时院和大厨房走一趟,就说怜惜姜姨娘怀孕辛苦,以后大厨房腾两个灶头,专门负责姜姨娘的一应吃食,再有那挑三挑四的,别怪我不客气,嘱咐姜姨娘好好养胎,没得气着了。”
“是,奴婢这就去。”
侯府花园一处僻静处,两个婆子鬼鬼祟祟的聚在一起,其中一人赫然就是厨房与紫罗攀扯的那位厨娘。
“你今日的事做的不错,主子说这一锭金子赏你的,希望你不要辜负了主子的期望才好。”
那厨娘全然没有原先泼辣的样子,伸手接过了那锭金子,到没见钱眼开的样子,反而一如既往的沉静,“奴婢醒的,主子对奴婢有恩,奴婢一定将此事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