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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1)

王子州仍然由李铁兵执行死刑,可是就在王子州将要被押赴刑场时,情况突然逆转,李铁兵的执行任务最终还是落空了!

回到南江市,由于处于新老交替时段工作需要,中队与支队协商,让李铁兵留中队协助一段时间的工作。

令李铁兵感到意外的是,执行王子州死刑的任务,事隔一年半之后,仍然落到了他的头上!

由于王子州是被二审核定了死刑,并下达了执行死刑的命令以后越狱逃跑的,所以这次抓获以后,并不需要重新判决,只是一个继续执行的问题。

为了打击犯罪,确保春节期间的安全,南江市拟在1987年元月18日召开宣判执行大会。王子州将在这天被执行死刑。元月17日晚上八点至十二点,李铁兵在看守所的岗亭执勤。他看到晚上十一点多以后,几台警车都开出了看守所的大院,往城里的方向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下午,队长薛成已通知他,明天由他对王子州执行枪决。晚上十二点李铁兵下岗以后,路过看守王子州的审讯室,见队长薛成也在那里。今晚后半夜负责看守王子州的,都是公安民警。李铁兵知道,这一次王子州绝无脱逃的可能了。薛成见李铁兵路过,也走了出来,与李铁兵一同返回营房。

李铁兵问薛队长,刚才几辆警车都从看守所大院开了出去,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薛队长告诉李铁兵,沒有发生什么事情,只是为了满足王子州最后的要求,为他买两件东西留给他的亲属作纪念。一件是留给他妻子谢玉霞的一把牛角梳,一件是留给他岳父谢世友的一条羊毛围巾。这时候商店早就关门了,所以准备到火车站和航运公司的客运码头,多跑几个地方,一定要给他买到。

李铁兵有些不解地道:“还非得一定给他买到吗?”

薛队长道:“他这是最后的要求了,而且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也不是办不到的,按照政策,当然要满足他的要求。如果是无理要求。或者是办不到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无理要求,办不到的。那又是指一些什么样的要求呢?”李铁兵不解地问道。

薛队长想了想,道:“有一次,有一名第二天就要被执行死刑的死刑犯,当问到他最后的要求时,他提出要与当时国内一位走红的影视女明星见上一面,这个要求当即就被拒绝了。这就是一个典型的无理要求。且不说这位明星当时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能不能找到都是未知数。再说人家既不认识他,也完全没有与他会面的义务,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太出格了;再说办不到的要求,有一名家在几千里外的死刑犯,在被执行死刑的前一天深夜,突然提出,要见他八十多岁的老母亲一面,提出让他的老母亲坐飞机赶来,在次日早晨九点,他被押赴刑场前见一面。他的母亲还有高血压和心脏病,这个要求显然是办不到的。且不说在这一时间段内,有没有从他老家所在的城市飞往南江市的班机,即使给他派一架专机,他那患有高血压和心脏病的八十多岁的老母亲能否乘坐飞机,也是个大问题。按照民航的有关规定,严重的高血压和心脏病患者,是不能够乘坐飞机的。所以这个要求也被拒绝了。”

李铁兵道:“其实,王子州要买羊毛围巾和牛角梳留给他的岳父和妻子的要求,回答他商店已经关门,没有地方买不就行了吗?”

薛队长道:“这个要求,与刚才那两个死刑犯的要求可不一样,买羊毛围巾和牛角梳,要求本身合情合理,而且通过努力是完全可以办到的。按照政策,我们就应该尽最大的努力满足他,使他死前不留下遗憾。”

李铁兵道:“执行政策,真的是必须不折不扣那么重要吗?”

薛队长道:“那是当然啦!毛主席早就说过,‘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各级领导同志务必充分注意,万万不可粗心大意’。”

接着,薛队长给他讲起了1983年“严打”斗争刚开始时,他亲身经历的一件“三改布告”的真实案例。

那是1983年的7月,全国严厉打击严重刑事犯罪刚收第一网。那时,上面有规定,在此前一年内,因刑事犯罪被判刑入狱的服刑人员,如果当时是按刑期最轻的一档量刑的,可以回炉重判,根据有关犯罪情节,按最重的一档重新量刑。

在1982年的9月,南江市刚好有一起案子,是一伙以外号“震西郊”为首的流氓团伙,在南江桥头与另一伙流氓团伙发生了械斗。“震西郊”把一个过路的青年陈豪,误当做对方团伙成员殴打致死。陈豪的弟弟陈江,邀集了几个朋友为哥哥报仇,将“震西郊”中的一个成员何彪打伤致死。陈江发现打死人之后,立即向派出所投案自首了。在判决量刑时,考虑到陈江报复伤害案事出有因,是何彪参与“震西郊”无缘无故打死其兄在先,且陈江在事发后,能主动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故按照党的政策,依法从轻判处其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严打”斗争开始后,根据上诉一年内的案件可重新判决,从重量刑的精神,何彪的亲属申诉到中级人民法院,要求判处陈江死刑,立即执行。当时,陈江已经投入劳改监狱服刑近一年,在劳改监狱,服刑表现良好,多次受到立功嘉奖,并且被监狱树为积极改造的标兵。

陈江被原二审法院重新判决为死刑立即执行,当时薛成就是陈江的死刑执行人。陈江被从劳改服刑的监狱,押解到南江市公安局看守所关押,准备等待召开严厉打击刑事犯罪公开宣判执行大会时,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召开宣判大会的布告都已经排版印刷。但是陈江的亲属到下达执行命令的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申诉,强调一是对方打死陈江的哥哥在先,二是陈江在事情发生后,立即主动向公安机关投案自首。按照党的政策和法律的有关规定,有从轻处罚的情节。省高级人民法院觉得,陈江亲属的申诉有一定的道理,事关执行党的政策的大事,决不能轻率从事,于是在当晚打电话到南江市中级人民法院,紧急通知关于陈江的死刑暂缓执行。

正在印刷厂已经开印的布告,只好停机删除有关陈江的内容后,再重新开机印刷。陈江所在的东郊派出所洪所长,根据市中级法院的要求,之前特地到了陈江的家里,通知其父母准备为陈江收尸。陈江的家里,前来帮忙办理丧事的亲戚朋友到了一屋子,收尸的棺材也已经买好,就摆放在堂屋里。

这次洪所长奉命告知陈江的死刑已经由省高级人民法院通知暂缓执行时,不免感到有些尴尬。当洪所长来到陈江家里时,都不知道如何对陈江的亲属说才好。倒是陈江的父亲先开了口:“洪所长有什么事情呀?”洪所长把省高级人民法院关于陈江的死刑暂缓执行的通知说了一遍,出乎洪所长意料之外的是,陈江家一大家人立即转忧为喜,当时就放开了鞭炮,并且一再挽留洪所长,在他们家里吃饭喝酒。洪所长只得赶紧找了个理由,告辞离开了陈江家。

在这以后一个月,第二次严打高潮紧接着到来了。何彪的亲属再次要求省严打领导小组,敦促立即执行对陈江的死刑判决。省严打领导小组只得敦促省高级人民法院,下达对陈江死刑的执行命令。因为上次只是通知暂缓执行,并没有改变关于对陈江的死刑判决。所以,对陈江死刑判决的执行,随时都是可能的。

于是,省高级人民法院第二次下达了关于对陈江执行死刑判决的命令。陈江第二次被从劳改服刑的监狱,押解到了南江市公安局看守所。陈江的亲属再次找到南江市公安局和陈江劳改服刑的监狱领导,提出陈江无论是在案发以后的侦查办案阶段,还是在判决生效以后的劳改服刑阶段,都有按照党的政策和有关法律规定应当从轻或者减轻处罚的情节,如果还要改判执行死刑,今后党的政策和法律的规定,还怎么取信于民?

市公安局的领导和陈江劳改服刑所在的监狱领导,都觉得问题严重,这是一个关系到执行党的政策和法律有关规定的严肃的原则性问题。市公安局向省严打办反映,陈江的案子在南江市很典型,很有代表意义。如果他投案自首得不到从宽处理,将严重影响党的政策和法律的形象,对严打斗争中,号召违法犯罪人员主动向政府投案自首,将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对南江市的严打斗争十分不利;陈江劳改服刑所在的监狱领导则强调,陈江投入监狱劳改服刑以后,积极改造,表现良好,多次立功受到嘉奖,被监狱树立为积极改造的标兵。监狱曾经号召全体服刑人员,向陈江学习,以陈江为榜样,彻底告别昨天,积极改造,洗心革面,脱胎换骨,重新做人。现在却把这个积极改造的标兵给枪毙了,监狱怎么向广大服刑人员解释?杀掉陈江,将对监狱广大服刑人员的改造,产生十分消极的负面影响!

针对这种情况,省高级人民法院只得第二次对南江市中级人民法院,下达暂缓执行对陈江死刑判决的通知。第二次通知陈江的家人为陈江收尸的,是东郊派出所的一位民警。当洪所长安排他去陈江家告知,省高级人民法院关于陈江死刑再一次暂缓执行的通知时,这位民警很是为难。洪所长见状,只好自己去告知。

见了陈家人究竟怎么样说,洪所长也着实为了难。这可是第二次反复了呀!

洪所长走着走着,由于琢磨着怎么开口跟陈家人讲的问题,脚步情不自禁地慢了下来。

陈江的家里还是和上次一样,亲戚朋友坐了一屋子。

这一次没有等洪所长开口,倒是陈江的父亲先开了口:“洪所长,你们今天都在忙着召开严打宣判执行大会,您来到我们这里,该不会是又通知我们,陈江的死刑判决又暂缓执行了吧?”

洪所长听了,尴尬地笑道:“不好意思,还就是来告诉您的。省高级人民法院昨天晚上又打来电话,通知对陈江的死刑判决暂缓执行。市中级人民法院印好的六千份布告全部作废了,后来又接着赶印新的布告,直到天亮才印完呢!这反反复复地,可把你们也麻烦了。”

陈江的父亲笑逐颜开地道:“不麻烦不麻烦,这对我们全家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呀!洪所长您可是我们家的吉星呀,我刚才老远地看到您一来,我就有一种逢凶化吉的感觉!来来来,到我们家吃了午饭再走吧!”

洪所长道:“不瞒您说,我们公安机关也不希望看到陈江被改判执行死刑,他在案发后能主动投案自首的情况,当初办案,我们向检察机关移送起诉时,就作为对陈江从宽处理的理由反映过。当时判他死缓,就是考虑了这个依法从宽的条件。如果现在又改判立即执行死刑,岂不是我们公安机关的意见也打了水漂了吗?行了,我希望再不要出现什么反复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按照洪所长所希望的那样发展。

到第三次严厉打击刑事犯罪的战役行动时,南江市当时没有新的判处死刑的执行对象。当时南江市严打领导小组考虑到,没有执行死刑的对象,宣判执行大会的震慑效果会大打折扣,便通过省严打领导小组,向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了将陈江执行死刑的问题。省高级人民法院考虑到,陈江的死刑判决并没有改变,既然现在南江市提出了这个要求,也就同意了,于是第三次下达了对陈江执行死刑判决的命令。

这一次,是南江市人民检察分院,在南江市公安局的请求下,向省高级人民法院就南江市中级人民法院改判陈江死刑立即执行的判决,提出了抗诉。南江市人民检察分院的理由十分充分,他们认为,南江市中级人民法院在回炉重审陈江的案件上,对上级的精神领会有偏差。上级指的需要从重改判的,是指原来判决中量刑畸轻的那些案件,陈江的案件不属于初次判决时量刑畸轻的那种情况,而是依照党的政策和国家的法律,有必须从轻处理的情节。所以对陈江的改判是不妥的,应该推翻改判的结论,维持原来死缓的判决。

既然陈江改判死刑立即执行的判决,进入了抗诉的司法程序,原判决理所当然地要中止执行。于是,省高级人民法院在就要将陈江押赴刑场执行枪决的当天凌晨四点,第三次向南江市中级人民法院下达中止对陈江死刑执行的通知。

当洪所长第三次出现在陈江家的门口时,他们全家人笑逐颜开,陈江的父亲高兴地说:“洪所长您这个吉星来临,我家陈江肯定不会死了。俗话说‘事不过三’,这一次以后,应该再不会有反复了吧!”

洪所长道:“我想也应该是这样了吧!这一次是南江市人民检察分院,在南江市公安局的请求下,向省高级人民法院就南江市中级人民法院关于改判陈江死刑立即执行的判决提起了抗诉,认为改判是不妥的。陈江的案件,并不是上级指示精神说的那种,原来的判决量刑畸轻,需要重新量刑改判的情况。陈江的原判决,是因为按照党的政策和国家的法律有从宽处理的情节,而必须从宽处理,所以改判是不妥的,应当维持原来的判决。据我看,南江市人民检察分院抗诉的理由是充分的,这一回抗诉成功,陈江的案件就不会有再反复的理由了。昨晚,南江市中级人民法院印刷的布告又全部作废了。这次再改印布告已经来不及了,只好采取应急措施,组织了一批毛笔字写得好的人员,用人工誊写了十几份布告,贴到有关公共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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