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再说话,我带你去看大夫。”
他受不了她眼中难以掩抑的绝望和无奈的悲伤,哀伤漫过求生意志,她的眼神悠远空茫,似遥望远方,又似落在不知名的陌生角落。
“宁远,我现在看开了,不想再争什么恩宠,我只想让我的孩子好好活着。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他父皇有这么多的皇子皇女,我担心失去母亲的他,会受人欺负。”
柔兰说到慕容枫时,飘忽的神情转为专注,她殷切地望定悲伤欲绝的田宁远,她知道她此刻的话对于他来说是极其残忍的。
毕竟,他们曾经深爱过,两人相爱的人,却碍于现实的阻力,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原以为此生不复见,但,命运终究再次开了玩笑,让身心备受煎熬的两人在清晨的曙光中重遇。
她看见了他的风光无限,他却望见逐渐凋零的她。
恻隐之心随之而来,内疚之情战胜理智,心中执念破土而出,注定要牵缠一辈子的人,不期然地闯入眼帘,只漫不经心的一眼,胜过神兵利器,轻而易举地攻破他心中的城池。
“四皇子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田宁远悲切隐忍的哽咽声,柔和了他坚毅的面容,指点沙场的少年将军,经过生死磨砺,踏过修罗战场,终是在心爱的女子面前化为绕指柔,笨拙的用苍白的言语安慰心上人。
柔兰笑了笑,性格耿直的将军又怎会了解深宫中的尔虞我诈,杀人不见血呢!
“若是我求你护他周全呢!”柔兰惨白的容颜深深地映入他漆黑的眼中,他眼中的她竟是弃妇脸。
“我虽然未封王拜相,但是我愿用我的性命保他一命。”田宁远点头道。
柔兰知他一句以命相护,定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要让铁骨铮铮的汉子卷入权谋争斗中,着实难为他了。
田家一门忠心耿耿,一直恪尽职守,替王朝把守边疆,是皇帝最为倚重的将门,他们虽不及文臣所得的殊荣,然,却是皇帝肯托付边关三十万兵权之人。
田宁远是家中独子,自是子承父业,前途不可量。
柔兰将慕容枫托付给田宁远,是有深远的考虑,但愿不要有这样的一天。
柔兰终究去了,她死在田宁远温暖的怀抱里。灿金的阳光停滞在她脸上,温柔的似情.人的手轻轻抚摸她,然而,她已沉入冰冷的地府,再也看不到晴朗的天空,明媚的阳光,花香鸟语随风逝去。
他想他是无能的,他连替她收尸都不能,只能默默地立在树丛中,眼睁睁地看着寻她而来的侍卫带走她年轻的身躯。
每当他想起那个令人心碎的早晨,他都恨不得自己一夜间功成身就,位列三公,尽早完成她的遗愿。有生之年,悉心照顾处于弱势的慕容枫。
老天不负有心人,在他苦苦死等十年后,刚满十五岁的四皇子被老皇帝打发到边疆,当一个悠游闲散的主子。
被遣送出政治中心的四皇子,想来是不得帝心。上有天资聪慧的太子,下有宠冠诸王的皇六子,他若想承继大统,怕是比翻越千山万水还要艰难。
诚然,他无缘皇位,不过,在黄沙满地的边疆渡一生,未必是件坏事。
田宁远是怀着这样的心情,递了拜帖,在清幽雅致的后花园见到传说中的四皇子——慕容枫。
看第一眼时,他脱口而出,“兰儿。”
慕容枫显然没料到龙行虎步的田宁远会唤出母亲的闺名,年少的他,当然会好好戏耍他一番,他莞尔一笑,道:“田将军的红颜知己还真不少,什么春兰牡丹秋菊海棠挤满堂。”
田宁远怔了怔,惊得目瞪口呆,小小少年,竟说些荤话。他整日里跟直来直去的士兵打交道,哪会看懂慕容枫淡漠神情下的戏谑之语,他讪讪地说道:“王爷,您说笑了,属下粗人一个,那些娇滴滴的鲜花哪看得上我这个大老粗。”
慕容枫不理会他的自谦,依然是淡漠的笑,“古人云,三十而立。田将军已过而立之家,一直未娶妻,却流连花柳丛中。若不是柳巷中有俏佳人等候田将军,田将军难道会弃传宗接代于不顾?”
这下,田宁远连笑也笑不出来了。本是怀着忐忑的心拜见慕容枫,不曾想堂堂王爷竟是这般人物,开口闭口就是男女之事,探人隐私。言谈之间,未见半分正经,连一句客套话都不曾说。
他真的是兰儿的爱子?
会不会是抱错了,兰心蕙质的兰儿竟养出荒唐不羁的少年郎。
一念至此,思及他过早去世的母亲,他的心又柔软了几分,念在自幼失怙,缺乏关爱,他不计较慕容枫给的难堪和嘲讽。
他听到自己清浅的声音,“王爷,北郡夜里寒凉,晚上睡觉时多添条被子盖。”
慕容枫扑哧一笑,身强力壮的黑脸大汉会说着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的细心体贴,到时出人意外。慕容枫正色道:“你一大早来见我,就是为了跟我说晚上多盖条被子?真看不错你还会伺候人,然,我府里的婢仆也不是不知冷暖之人。他们会傻到跟自己的主子过不去?不怕吃我鞭子么?”
田宁远被慕容枫问得无言以对,慕容枫再三挑衅他,他始终和颜以对。事后,他曾反反复复地问自己,为何对慕容枫一忍再忍。思来想去,只能用他是柔兰唯一的儿子,而他忍让他,也是为了信守承若,不负柔兰所望。
就算临走之时,慕容枫用弹弓打鸟窝,却打到他的后颈上,他也相信这是慕容枫的无心之举,并不是故意为之。
慕容枫在他走后,对他信赖的侍卫说:“你知道么?他跟我母妃青马竹梅,我母妃曾经恋慕过他,他却因跟母妃八字不合,傻傻地躲到黄沙场上,亲手斩断他们之间的情丝。”
“主子,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田将军在北郡声望很高,您根基不稳,不宜开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