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三刻,上官澈从衙门出发步行赶往越好的状元茶楼。途径城东的拱桥时,莫名其妙被一个灰布粗衣的老伯给拽住了衣襟。
“你陪我的家传宝玉啊!”那老儿嘴里喊着这一句,脸上竟是老泪纵横。
上官澈纳闷的顺着老伯所指看去,地上果真躺着一堆零碎的玉石,色泽光润,看起来成色不差。顿时就愣住了。他并没有发觉自己曾经碰撞过这位老伯啊!
“这位老伯,我看您是误会了……”
“天哪!你叫小老儿可怎么活啊!这可是小老儿家中唯一的宝贝,打算拿到当铺去换成银子给家里老伴治病,谁知道你这小伙子这么冒失,把我的宝玉给毁了啊!你叫小老儿怎么活啊!”
老伯双手紧紧揪住上官澈衣角,悲恸大哭着身子软软坐到地上。瞬间,拱桥上便挤满了围观的人群,七嘴八舌指手画脚起来。
有人语气悲愤喊了一句:“大家伙评评理,这位公子是不是该陪这老人家损失?”
此言一出,博得全场乡亲的赞同,异口同声的呼道:“赔!赔!”
那领头的人又喊道:“我们这些穷苦的百姓决不能路见不平撒手不管,这公子要是不赔偿老人家损失,我们就把他就去见官!”
乡亲们慷慨激昂回应道:“对!抓他见官!”
上官澈一心挂念和三皇子等人的约定,不愿耽误了功夫。但他也不会莫名其妙就背了这黑锅。刚才明明是老伯突然拽住自己衣襟,是他正面先接触自己,怎么倒咬上他一口?
“各位乡亲,”上官澈抱拳说道,“在心并未撞到这位老伯,所以在下不会承担这个责任,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只能先告辞了。”
一言罢,全场又是一片骚动。而此时,人群中钻出来一个身影,指着上官澈鼻子就骂道:“好啊你个……,想不到你这么狠心啊!把人家老伯的传家之宝给弄成一对碎末,你还想拍拍屁股就走人?”
这钻出来管闲事的,正是吉多多。
刚踏上拱桥,就见到一个老伯扯住一个高挑的年轻男人不放吵嚷起来。然后她就被人群包围了起来,只得做了一回忠实观众。当她认出那个锦袍的高挑男人竟然就是那个“死白痴”,惊讶之下更是鄙视他的行为,那老人家瘦骨嶙峋,头发眉毛乃至胡须都已经雪白雪白了,难不成还会是讹人的无赖?一定是这个死白痴怕不愿赔人损失才狡辩的!于是忍不住跳了出来。
上官澈对上那双深邃的黑瞳,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这不是那个,泼妇吗?怎么还是一身男装打扮?扮男人上瘾了还?
也不知为何,他突然间不知从何说起,躲开那双咄咄逼人的眸子,上官澈伸手去解开荷包,拿出里面的几粒碎银子放到老伯手中,就想溜之大吉。谁知那老伯还是不依不饶的拽着他不放,嘴里说道:“这钱哪里够啊!我这宝贝,可是价值连城啊!你这不是欺负小老儿么这位公子啊……”
哎,可怜啊!吉多多心里暗暗叹气,瞧上官澈的目光更是轻蔑了几分。她走近那位老伯,关切的问道:“老伯,那您说,他该赔你多少钱?”
乡亲们大气也不敢出,直盯着场内的三人,等待揭晓答案。
“我这块宝玉,起码要十两金子,可是小老儿也不愿为难人,要不这位公子,就拿您身上这块玉佩一物抵一物吧!”那老人苍白的嘴唇颤抖不止,好容易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围观的群众哪管一物抵一物到底公平不公平,反正大伙都在路见不平,只管拔刀相助就对了!当下山呼附和,那噪音简直震耳欲聋。
上官澈脸色渐渐发青,开玩笑,这玉佩是皇上赐给父亲的,怎么可能拿来做赔偿!要以他的脾气,早就掀开胡搅蛮缠的老头开路了,可眼下引起了民愤,只怕到时候有人认出自己就是捕头,到处宣扬说他欺负老人可不好。
他想了想,突然蹲下身来,对着地上那些碎玉细细查看起来。这一看,就看出了疑点。再仔细盯着老头看,又看出了端倪。
站起身,他就是胸有成竹了。
“这位老伯说他的东西是我撞坏饿,大家是否深信不疑?”
众人立刻不迭地点头,应声道:“不疑!人家一大把年纪还会诬赖你年轻人?”
“就是就是!”
上官澈笑道:“那如果这位老伯并非老伯,”说道这里伸手拖住“老伯”在其唇上一扯,就把一撇白胡子硬生生扯了下来。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先是惊愕,后是恍然大悟!
原来,这老伯根本就是个年轻的后生!
那人见被拆穿了骗局,拼命的想要逃离,无奈任他使劲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挣脱人家手掌心,只怕此时要懊悔死了!
“好汉放我一马!放我一马!”他不停的作揖求饶。
吉多多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亏她还是特警,这么点小伎俩也认不出来!差点就包庇了坏人!想想气不打一处来,上前狠狠跺了那瘦猴样的诈骗犯几脚,痛得他龇牙咧嘴跪地求饶。
不过她有件事没搞明白,那就是这年代难道有假发?为什么这家伙满头白发?想着就抬手去扯那人的头发眉毛,谁知根本扯不动。真是奇了怪了!
那人喊道:“公子手下留情啊,我这眉毛头发可不是假的啊!”
吉多多松了手,拿起被死白痴扯下的胡子细细观察,果然就是假的啊!也不知是拿什么沾上去的羊须。真是搞不懂了。
众人见事情已经定下结局,都纷纷散开各行各路去了。上官澈要抓瘦猴去官府问罪,瘦猴可怜巴巴的直哀求“放他一马”,称他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只为家中一位患病的老母。
上官澈只当他是说辞不予理会,吉多多却被瘦猴眼中泪花动了善念。虽说之前这瘦猴还嚎啕大哭装的跟真的一般,可在她看来,此时的含泪却是真挚许多。
“那好,我跟你去看看你说的是否属实,如果是实情,我帮你母亲治病。”她说道。
瘦猴眼神一亮,继而跪地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拜谢了吉多多,便走在前头带路。身后的上官澈提醒吉多多道:“你就不怕他有同伙埋伏?到时候让你吃一顿拳脚?”
吉多多自信的说道:“你要想看笑话就请回吧,没有你,我一样能应付,就算是这样,我也当时过把瘾,哎呀,好久没动动筋骨了!”
说着,还抖手抖脚虚打了几招。
此时的上官澈,把赴约一事早抛掷九霄云外了。他甚至有种只愿时间凝滞在这一刻的感受。当他意识到自己微妙的心理,脚步沉了沉。
“哎,你是怎么知道他是假装的啊?”吉多多看着眼前的瘦小年轻,突然问道。
上官澈苦笑道:“那些碎玉,若是被撞碎,不可能分布的均匀,碎渣只在一步范围内,还有碎玉的断痕目测起码在一月以上,绝非新痕。再就是那些胡须,分明是羊毛制成的。而他的眉毛与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一种新颖的染术,只是被他利用在骗人的把戏上了。”
三步距离的瘦猴暗暗佩服这位公子的慧眼,再也不敢造次,乖觉的低头行走着。
吉多多心想,不愧是捕快啊!眼睛好毒!
“还有别的吗?说来让我长长见识!”她仰起小脸,认真的问道。
上官澈不自然的躲开那双清澈的眸子轻声答道:“他的面容也易过,且技艺十分精湛。常人不会识破。”
瘦猴的脚步一顿,差点惊呼出来。娘啊!算他倒霉遇见这样的狠角色!看来不能再实行第二部计划了!原本是想乖乖引他去自己的地盘然后伺机逃跑,谁知这人竟把他连骨头带皮都看得通透!怎么办怎么办?
“易容啊!”吉多多惊讶的大叫一声,原来还真有这样的事啊?那瘦猴的原来模样是如何的?“真有易容?那我得拜他为师学学看呢!”
上官澈苦笑,易容在他眼里就是歪门邪道,正人君子用得着易容吗?
一盏茶的功夫,三人行到一处狭窄街道。吉多多知道这里就是汉城的贫民区,房屋矮小破落,到处是黑森森的老鼠洞,院落也是一间连着一间,整个住宅区弥漫着股股酸涩的味道,又夹着臭水沟散发的阵阵恶臭。
吉多多曾想过,等有钱了,把这个贫民区稍微改造一下。让大家生活的好一点。
“哎呦!二位公子,我突然,突然闹肚子!”瘦猴突然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表情痛苦的说道。
吉多多和上官澈相视一笑,瞧,伎俩来了!这种桥段,真是听闻的多了!不过上官澈很有信心,认为他插翅也难逃。
“要不,我就在这附近找个茅坑解决一下?”瘦猴仰着一张瘦巴巴皮皱皱的老脸龇牙请示。
上官澈一指旁边一户人家说道:“快去快回。”吉多多对着佝偻着身子的瘦猴喊了一声:“别耍什么花招!”
两人当然不愿盯着人家茅房看,但却用眼角的余光瞄着那边。片刻他们见到茅厕竟然出来个女子,都傻了眼。吉多多赶紧上前问道:“这位大姐,可有看到茅厕有个白发,瘦弱的老者?”
女子一身大红裙衫,发髻高高挽起上插一枚银梳,尖脸,丹凤眼,丰满的嘴唇晕染的红艳艳的,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喜气。只是她脸上的毛孔有些粗糙,让人感觉有些称不上那飘逸的红裙。
“没有啊!民妇刚从里头出来,您二位这就说里面有个老头,这是什么个意思?你们这不是寒颤人么!”
女子声音低哑,表情隐射几分不快。说完狠狠瞪了两人一眼,便扭腰摆臀,缓缓走出两人视线。
上官澈只能亲自去茅厕一看,发现里面果真没有人!再观察四周,这茅房就是院落外头茅草搭建的棚,两人亲眼看见瘦猴进的茅厕,这眼皮子底下,人是怎么不翼而飞的?
陡然脑中一个激灵,上官澈吉多多面面相觑,这才想到那个女人正是瘦猴!
“佩服啊!”吉多多不气反笑道,“下回在遇见,怎么着也要请他喝个酒聊聊!”
人逃了就逃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蛋,可听了身旁这人说的这句话,上官澈就不高兴了。怎么动不动就请人喝酒?像个女人家模样吗?他狠狠剜了她一眼。
吉多多以为死白痴实在埋怨她多事放跑了人,气鼓鼓的小嘴撅了起来。再也不想多看这个拉长脸的木讷死白痴一眼。一甩袖子自顾朝状元茶楼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