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蛮王倒是一个很开明的老人。
在听了成彻的陈述之后，蛮王好奇的看看赵天柱，又看了看齐韦。
沉吟片刻，他点点说：“刚子，你有这种想法非常好，我也很开心。其实从去年开始，我就一直担心你的将来。你很骄傲，甚至不屑于去接受中土人的东西。事实上，我早就说过，中土人虽然狡猾，但也有真正的勇士。很幸运的是，你遇到了。”
“父亲，那你同意我的请求了？”
蛮王并没有回答成彻的问题，而且走到了赵天柱的桌前，为他端上了一鼎酒。
“汉人勇士，很高兴你教导了我的刚子，用你们汉人的话，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刚子能在这个年纪，遇到一个年纪和他相当的汉人勇士，这是他的福气。我听刚子说，你现在是个小将军，那么你的出身应该也很高贵，我很希望刚子能跟随你，学一学中土人的东西……当然，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保证，他不会受到伤害。”
柱子站起身，从蛮王手中接过了酒。
“蛮王大人，很抱歉，我无法给你保证。刚子想要走出去，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可是他能否活着回来，我无法保证。这一切都要看他自己，看他自己的造化。”
蛮王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敛起来。
他静静看着赵天柱，一句话不说。简陋房舍中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变得非常紧张。
刚子秉住了呼吸。齐韦忍不住握紧了大戟。
突然，蛮王大笑起来。
“这我就放心了……汉人勇士。如果你刚才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我反而会认为你心怀不轨。你很诚实，刚子跟随一个诚实的勇士，不会吃亏。好吧，我无需你保证他的安全，那要靠他自己。但我希望。你能给他机会，好好的教导他。”
柱子正色说：“柱子定不辜负蛮王大人的厚望！”
一句话，成彻笑露出了两颗虎牙。
住在成彻的家中，赵天柱有一种回到了上辈子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平静，没有任何争斗，没有任何勾心斗角的简单生活。高山族人的生活方式很简单，真的是应了一句老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有着非常明确的分工，或者狩猎，或者耕种。用劳动的成果。和山外的中土人进行一些交易。
柱子不明白，这样一群人。为什么国主会说他们冥顽不化？
和刚子闲聊的时候才算是明白了一些端倪。原来此洲世族丝毫不比中原少，甚至说他们根基更为牢固。这些世族几乎控制了九郡的所有事情。
从刚子口中得知，正规官军其实并不足为虑。
真正可怕的是那些世家门阀里的私兵。这些私兵不但装备比官军精良，甚至人数也超过了官军。他们经常会捕捉五溪蛮、山越人回去做奴隶。并且从各方面控制五溪蛮这种少数民族的生活来源，也就造成了这些少数民族和汉人的冲突日益加剧。
柱子陷入了沉思：怪不得宁国有时候会对士大夫进行打压。
的确，拥有如此可怕能量士大夫阶层。已经对大宁国王朝造成了巨大的威胁。想必朝里那么多聪明人不会看不出这一点。可看出了又能如何？依然束手无策。
柱子无奈的摇摇头，这种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连朝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他就更不要想去解决了。还是好好的保护自己的家族，其他的事情别去多想的好。
不过，赵天柱和齐韦对刚子的那头坐骑非常感兴趣。
据刚子自己说，他那头牛是异种，还是当初他父亲从南蛮区用重金交换过来。
五溪蛮缺少马匹，但不缺步兵。
几乎每一个五溪蛮男人站出来，都是合格的战士。没有马，他们就只好想其他办法。
这头牛不但能走山路如履平。在平原上奔跑起来的速度，也丝毫不比战马差。
而且。牛耐力比普通的马要好很多。
当初把这头牛交换来的时候，是想要当种牛。可没成想这头牛凶猛的很，头上的那对犄角更是挑死了很多五溪蛮勇士。后来还是十二岁的成彻将其收服，就变成了他专用的坐骑。整个五溪蛮中，除了成彻，可以说无人能够靠近这头牛。
“兄弟哥哥，你读过书，给我的牛起个名字吧。”
徐彻比赵天柱小十三天，也是刚过十四岁。这家伙生平不服人，可一旦服气了，就会真心真意。先是被赵天柱打败，而后又在和齐韦的较技中被齐韦打得服服帖帖。
所以现在他见到赵天柱和齐韦的时候，都是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
柱子看着那头正在树下匍匐打盹的牛，想了想说：“这家伙双角红似丹漆……我曾听人说过，有一种动物名叫犀，和牛是同宗。恩……王牛，就叫王牛你看如何？”
王牛？
徐彻歪着脑袋连叫了两声，猛欢叫一声：“王牛，好名字，就叫它王牛！”
这时候的成彻，早已经没有了早先和赵天柱角力的勇猛，拍着手大笑，好像个孩子。
那野牛王牛似乎对这个名字也很满意，仰头叫了两声，以示赞同。
绑走张其的人，果然是老龙岭的柯大王。
他爱妻得了重病，全身浮肿，连喘气都觉得困难。有时候咳嗽起来。不但是咳出大口的血块，甚至还会伴随撕心裂肺一样疼痛感。武陵区的医生对此都束手无策。但柯大王又是个性情很暴烈人，一看治不好妻子，就生出了杀人之心。
无奈之下，那些医生就把张其给牵扯进来。
在他们看来，张其是长沙太守，高山族人就算是在蛮横。还敢跑去沙下绑人不成？
可惜，这些医生忽视了一个儿子对母亲的爱。
柯大王还有些犹豫，可他的儿子却实在忍不住母亲每日痛苦的模样。带着心腹之人偷偷溜出了老龙岭。本来也没什么事情，他们如果见到了张其，说不定张其会主动过来。可沙下城里的汉人看见他们，就生出敌意。也难怪，五溪蛮和汉人之间的恩怨已经有很多年了，再遥远甚至可以追述到远古战国，积怨太深。
这些高山族人手里都拿着武器，官兵要他们交出来。
也许是表达方式上的一些差异问题。双方一下子就起了冲突。特别是官军杀了一个高山族人之后，把这些性情本就很粗暴的人一下子激怒了。双方就斗了起来。
可官军却不是高山族人的对手！
那柯大王的儿子一不做二不休，带着人冲进了府衙，绑走了张其，还杀了上百个人。
等柯大王知道了，也晚了。
虽然这位柯大王也是一个很粗暴的人，可考虑的事情却比他那儿子要多了不少。
绑架朝廷大官。意味着五溪蛮将会再次面临灾难。
就在他感到为难的时候，成彻派人来了。把事情说清楚了，并且告诉那柯大王，只要他不伤害张其，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而且可以让张其先给他的妻子诊治。
柯大王同意之后，赵天柱和齐韦随即来到了老龙岭。
张其的年纪有四十多。可不知道是他天生娃娃脸，还是保养的好，气色，神韵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模样。长得是文质彬彬，有一种书卷气。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让人能觉察到一种悲天悯人的气质。赵天柱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为人诊治。
柯大王的妻子，患的是一种常见山里病。
只是由于调理不当，产生出了并发症，肺气肿。
这种病很难根治，需要长时间调养。
张其写了一个药方，放在了柯大王的手里，又非常小心的叮咛了好几句。柯大王感激的连连道谢，让他那儿子拿着药方出山采药。这时候，张其才和赵天柱有机会交谈。
“将军的这番情意，机心领了！”
张其和赵天柱在老龙岭上走着，不时的会流露出一种很难过的表情。他轻声道：“不过其并不想回沙下……为官这么多年，张其都快要忘记自己的本份。早些年宁海关疫病，机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家人……那时候张其曾发誓，一定要把这身医术用到正方去，解救百姓的痛苦。可是后来当了官，每天忙于那些琐事应酬，却忘记了当年的誓言。浑浑噩噩这些年，将军，当看到这些人，张其才觉得自己很有用处。”
“可是……”
“将军，你别劝我。这两天我也一直在犹豫，直到今天才下定了决心。官宦生涯，并非张其所好。我愿留在这里，一方面为这些人诊治，另一方面也想整理一下自己这些年的一些心得。我会写一封奏折，请将军帮我带给我那学生吧。”
柱子想了想，轻声道：“老大人，您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为您的学生考虑一下啊。再说了，您不想为官，柱子能理解。可您也不必呆在这里，环境太过于险恶了。”
“险恶吗？”张其笑道：“我倒觉得，这里简单的多，也安全的多。”
柱子想要再劝说，张其摆了摆手，“将军，中行心思单纯，实不宜为官。我在的话，尚能保全他一二，如果我不在……呵呵，张其有一个请求，想请将军照拂我那傻徒弟一下。您……我虽不了解，可能感觉出，你是个好人。让他留在您身边，也有好处。至少小病小灾的，可以帮些忙。”
话说到了这份上，赵天柱不好再说什么了！
为什么所有见到他的人都说他是好人？为什么不管是什么人，都要往他这里塞？
蛮王是这样，张七也是这样。
好吧，如此一来，只怕身边又要再多那么一个人了。
柱子想想，很无奈的点点头，脸上露出了苦笑，“张大人放心，柱子定会好好照顾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