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小动物?”男子的额发在清凉的夜风里卷起。
“咳……不,当然不。”我立刻把凳子小狗从怀里丢下去。
小狗被我抛下,穗子尾巴顿时甩得不精神了,迈开短腿在一边坐下,我瞥瞥它,它正巴巴地抬头望着我,我把头转开:“只是,不习惯接触那些没用的东西,花,宠物什么的。”宠物们见到我一般会逃,花会枯死在我的卧室的瓶子里。
“很不可思议,我见过很多和你同龄的小姐,每天都要拆开十几个礼物盒,有时里面蜷着一只扎着缎带的小猫或狗崽,有时是一束清晨刚刚摘下的花。我想知道,如果我送礼物给你,我该在卡片上写:送给最亲爱的——??”他夺目的碧绿眼睛注视着我,见我半天没有反应,无奈地补充,“——我的意思是,你叫什么名字?”
“我很抱歉先生,你是否知道,当初厄里亚斯长老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被关在笼子里,但他问我的名字,都是在他先把名字报上的来的情况下?”我挑挑眉,拽语法谁不会,要比说话拐弯抹角我也不差,“我的意思是,问女士的名字,得先自报家门。”
“我想你还只是个小孩,不是女士。”
“我当然不是小孩,我成年很久了。”
“那把面具摘下来,让我看看。”
我后退一步,手护住脸:“不可以。”
“那么你来自哪里?你的番号呢?”他很诚恳地看着我,那眼神让人难以拒绝。
“我不会告诉你的。”
“是你的妈妈告诫你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的吗?”
“我说过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那好吧,小大人,你有爱人了吗?”
“你问得太多了!”我有点沉不住气,“你不觉得自己很失礼吗?”
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你真是不好相处。”他突然朝我走过来,距离一下子拉近,我吓了一跳,双手摆到身前:“别过来。”
“那告诉我你住在哪?”他做了一个很流|氓的表情,在我发飙之前补充道,“或者……哦对,你的名字叫什么?”
“芙拉。”我只希望他不要再过来了。
“说出来也不是很难对吗,芙拉?”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眼睛明亮。
看他不再靠近,我松了一口气,但是马上反应过来,靠,我中计了!这家伙审问技巧比我高多了!
……我也算铁狱庭有资历的骨干,今天居然被自己的犯人几句话套出了名字……
我郁闷到内伤,而他心旷神怡地吹着风。
黑色的鸦巢宛如一头巨兽的伏卧的背脊,每个窗口都拉着厚厚的布帘,不透出一丝光,天空如此高远,入眼一边是无底深渊,一边是古堡森严,而那个作风浮夸的男子以手搭在小妖精雕塑的头上,带着锋利甲套的手指依次轻轻点动,小妖精雕塑在被他碰触后,五官舒展,竟然抖着翅膀活动了起来。
他轻轻抬手,像在指挥乐曲,一个一个解放了屋顶上的小妖精石雕,让他们张开丑陋的翅膀,飞在空中,它们看起来像黑夜旷野上乱钻人领口的豸虫,但他的神情与刚才看着美丽温暖的蜡烛精灵的表情一视同仁,神色虚幻,碧绿的眼睛像是看着很模糊的远方。
我耳朵里还在不断传来楼下《欢乐颂》的旋律,早已对眼前一切不可思议麻木,开始考虑屏障撤了楼梯上了屋顶爬了我的罪名大概是扣死到下辈子了,下一步该怎么走。
——毕竟不能在这个危险的家伙面前坐以待毙,大家都指望不上了那么至少我得奋力一拼。
“你能,只是,先把音乐停了吗?”
夜色立刻重归宁静,仿佛那些复活的精灵都再次被夺去了生命。
我试着从容易的地方着手,“我们谈一谈,你不是织梦者对吗,如果你是织梦者根本不可能被抓过来,捆得结结实实几天不能睡觉,但你是怎么出现的?我们都在那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个平台,屏障也没问题,我开天赋,然后……”就大变活人了。
“我是个艺人,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打破别人做不到的‘不可能’。”他背对着我。
“但,怎么做到的?”
他没有回答我,而我终于注意到他由始至终,目光不离前方,俯瞰着整个鸦巢。我突然明白过来,现在重点不是他是怎样做到这一切的,而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我来找一位老朋友。”
这家伙在别人的脑子里装了监视器吗?我正吃惊,却听见身后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回头却只见,乌鸦的面具此起彼伏,本来死气沉沉坐在楼下审判堂里的长老们一个个正像僵尸一样爬上楼梯!
“他还在沉睡,真是不巧。”他转过身,背对着一片清冷的夜空,碧绿的瞳发出一种欢快的光,张开双臂对
我身后的长老们说:“我觉得我们应该把歌声变得更大一些,好让我的朋友听到醒过来!”
长老们立刻举起拳头,一下一下伸直,配合地发出“嗨——吼——嗨——吼——”的号子,乌鸦们的大喙一下一下摇晃着,蜡烛的精灵们与飞翔小妖精汇合,在鸦巢上空像是汇成长河的萤火虫,它们仿佛知道自己只有一夜被赋予的生命,尽情地舞。
都疯了,要么就是我疯了……
巨龙的骨骸从城堡中突破出来,舞开残破的骨翼流畅地翱翔在空中,梦中的幽影踩着圆舞曲的节拍,旋律的和声再次响起,但不再是刚才欢欣的调子,那是一首孤独的奏鸣曲,仿佛散落迷失在世界各地的天使在高唱,声音穿越时空汇集在一起,升上云端,带着隐隐地悲伤。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感觉像压了石头一样难受。
鸦巢城堡深处的腹地传来闷闷的低吼,仿佛另一头活着的凶龙正在苏醒,可以明显感觉到一股力量以圆心扩散开来,飞翔在空中的龙骸在下一秒轰然坠地,彻底被扯离久违的天空,银河一样的精灵们熄灭了光芒!孤独的奏鸣曲却没有停止,男子依然站在风暴的力场里!他扬起头,像是要悼念死去的旧世界!
【……】我听见他说了一句话。
就是他!此刻我突然认出来他的背影,我想起来了,在一个混乱的梦中,我曾经看见过他,在那个孤独喧闹的剧场里,是他走到那个少女的身前,低头对她说话,用我听不懂的语言!
我突然意识到了,这个人是谁。
【小丑】
我猛地拉开自己制服的袖口,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微微透明的手腕,和里面若隐若现的纤细手骨,每当我超过沙漏规定的时间,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鸦巢的腹地里愤怒的吼叫在加大,但是我不害怕。
果然如此。
这里不是现实。
这里仍然是【千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