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斯立刻扯过地上的支架戴上,独腿划动,速度奇快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书房的门砰地一声关上,里面只剩下我劫持着城主,城主的马仔们劫持着苏茜的僵持局面,我们之间是一地毯的玻璃渣,旁边打破了的窗户还在呼啦啦地漏风。
隐隐约约有弦乐的声音升上来,高雅动听,月色下的城堡里晚宴已经开始,蔷薇已经盛开在花瓶中,也许已经有人随着节拍轻缓摇摆,而那些衣香鬓影的上方,我们却剑拔弩张,彼此望着的目光里除了冷还是冷,假如有舞步的话,恐怕也是进攻时凌厉的步伐。
“放了我,我就让他们把你的同伴放了。”我镰刃下的城主说。
“那你动手吧,我会为她报仇的。”
苏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城主微微侧过头,并不害怕我的武器:“这么无情?还是说,这就是鸦巢铁狱庭的作风?”
我耸耸肩:“掉队的人只能被舍弃。你想这么理解也可以,如果今天是我被劫持,苏茜在我现在这个位置上,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他叹道:“真是残忍啊。”
“讨厌,你是真心的在夸我们吗?”
“我并没有夸奖你们。”
我勾起嘴角:“狐狸们控诉最多的那只老虎,才是真正的百兽之王。让敌人觉得残忍的战士是最好的队友,你们厌恶的目光是我们的最高荣誉。”
“多么畸形的思想,正是因为如此,铁狱庭才被称作颉罗迦莱的‘死神集中营’,你们已经被等同于死亡,是需要避开的东西。”
“城主大人,死神的存在,本来就不是为了要与大家一起和睦融融打桥牌的。但是,也只有当有足够分量的死神坐在旁边,用冰凉的手挨个抚摸玩家的额头,大家玩桥牌的时候,才会少一些弄虚作假。”我戳了戳城主的胸口,“只有作了弊的人,才会这么讨厌我们。”
“我不否认,今天这座城堡里没有所谓正义,大家都是恶贯满盈的凶徒,如果此刻穹顶塌陷,无人生还,才是最好的结局。”城主轻轻抓住我的手指,“可是,权力的桌子上从来不能平衡,总是有人希望踩在桌子的最高点上,甚至连自己的徽章都画成高不可攀的悬崖,以为自己能将触角伸到大陆每一个角落,所以如果我,砍断了它的手呢?”
“没用,掌握着棋子布控棋局的手有很多只,它们的特点和作风也各有不同。”我低头看着城主深深眼窝里探出的浓密睫毛,“玩过杀人游戏吗?在杀人游戏里,目光能看到的所有人都处在被动中,因为敌人可能无处不在。你可以想象一个没有实体无法攻击的敌人,你不知道它到底是谁,什么样子,在哪里,连它攻击的方式都没有规律可循,它永远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你能听一颗颗棋子落地的声音,而那些声音在逐渐将你的路堵死。
“不管是在酒吧里——
一直盯着墙上挂钟的赛阿斯叹了一口气,忍住不去看旁边掂着刀的老板娘,从椅子下拉出一口黑色的箱子,箱子盖上印着一个刺眼的黄色破裂圆环标志。他绷直嘴角,死死盯着看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打开了它……
“或者是在街道上——
深夜里有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在街道上,巨人城的居民们闭门不出,暗想着这次不知又会有多少刺客被就地处决,街上的榉木台上又会吊多少尸体,但这次似乎不一样了,他们的大门被一脚踹开,当他们被拖出家门时,看见邻居们竟也一样被赶出了家门外……
“甚至就在你身边——
苏茜转开眼睛,看见书房墙壁上悬挂的一张绒布板,这种一般被用来展示宝石的东西,现在别着的,是一枚又一枚肩章,足足有二三十枚。它们都是从制服上被撕下来的,都是蝙蝠的模样。每一枚肩章都代表一条铁狱庭战士的性命,她感觉此刻那些亡灵们正拥挤在这个书房里,一双双眼睛对准了他们,那眼神会是什么?愤怒?悲伤?期盼?
“我们会用连环不断的刺杀攻击你,淹没你,直到毁灭你。”我低声说。
“我只想问一个问题,年轻的女孩,”城主说,“你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吗?为了解决一个自己根本见都没见过的人,赌上自己的性命?”
我安静了片刻,回答:“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苏茜立刻绷紧身体。
我迅速而无声地转过头,轻轻一口气,吹熄了书桌上的蜡烛,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杀人游戏开始,天黑请闭眼。”
满室陷入黑暗!
“噌!”武器挥舞的长鸣,仿佛乐章开始前石破天惊的序幕音!
光线骤然变暗,侍卫们的眼球还未来得及适应,陷入了短暂的目盲,突然有锋利的刀刃接连扬起,斩下一颗颗头颅!
苏茜瞬间化作幽灵形态,挣脱束缚,她飘飞到书房一角,将风中的窗帘拉起,更彻底地拦住了月光,现在是噩梦笼罩的时间,鬼魂怨灵纠缠,随时将下一个人拖入无尽头的黑暗!
“大人!”有反应快的侍卫立刻向这边冲来,理论上来说此时动与不动受攻击的概率都一样,所以黑暗中防守不如进取,摸着黑他伸出手来。
“唰……”我调转死神镰刀将他的手砍下,一脚踢回去,那个侍卫滚倒在地,被乱刀砍中,血液溅出来,我感觉到有几滴落到我的手背上和城主的面颊上,我抬手在他的眉宇间抹了抹,掩住他的眼睛:“想好欢迎致辞了吗?”
我感觉到手下城主的身体从僵直,到放松:“我可不会欢迎这么多人一起来我的书房。你们的鞋子踩脏了我从妖精森林买来的地毯。”
“跟我们回铁狱庭以后我们会在你的牢房里垫更好的地毯。”我笑起来,“只要鸦巢同意留你一条命。”
杀戮的乐章结束,以最后一股血液喷出的风声为尾声。
“天亮了,请睁眼。”我轻轻松开捂住城主双眼的手。苏茜将吊灯点亮。
书房里血流满地,17个侍卫,除了我,苏茜,城主,在短短黑暗降临的片刻,全部人首分离,成为了杀人游戏里失败的玩家。取代他们的,是26个身穿黑红银三色制服风衣的铁狱庭战士,他们是杀人游戏里无处不在的敌人,一直躲在窗户外,适应黑暗的光线,以吹灭的蜡烛为号,如死亡阴云一般飘入书房。浓郁的血腥味中,他们的肩章上都是唳叫的恶魔鸟。
代表搜寻的蝙蝠是稽查部,
代表战斗的恶魔鸟是行刑部,
代表智慧的猫头鹰是军备部,
但其实,无论是恶魔鸟、蝙蝠还是猫头鹰,这些黑暗中的精灵,其实最后,都会飞向那座高耸入天穹的悬崖,朝拜那阴云风暴下的妖魔的巢穴——铁狱庭,是属于鸦巢的。
鸦巢指定的敌人,我们会拿性命来对抗,所有这一切,无所谓自愿不自愿。
“一直像小偷一样躲在外面,辛苦了。”城主说。
“不辛苦的,对于像我们这样并非天赋能力者的普通人,不管用什么手法,只要能拿到胜利就是值得的。”我无视他的嘲讽。
“我又有了一个问题。”城主问道,“他们一直躲在外面,什么都听到了吗?”
我不置可否。
“那么,”城主抑制不住笑意,“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不辨左右的路痴了?”
我抿住嘴,挥起死神镰刀狠狠给了他重重一记。
用力很大,城主的轮椅翻倒,肩膀侧着撞在地毯上,头发遮住了眼睛。
“搞清点形势,”我俯视他,“现在已经轮不到你用这种口气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