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麟,你在里面害怕吗?”刘生虎去看外面两个催促着的男人,又匆匆跑回来说,“你害怕就出来。”
“我不怕!”刘生麟稚嫩的说道,“你们把锁锁上,他们找不到我我就不怕了。”
刘生龙关上了橱柜门,和弟弟刘生虎对视了一眼,他们看着刘生麟的小脸消失在门口。转动钥匙把门锁锁上,然后把钥匙房间内袋里。锁隐藏在一个裂开的砖头后面,转头外面挡着一个装厕纸的架子,挡得挺严实,根本看不出那里面还有个柜橱。
“没事,他肯定马上就睡着了。”刘生龙肯定道。
刘生虎伸出小手贴在门板上,他有点担心,嘴里轻轻叫着“阿麟”的名字。
“你乖乖的啊,哥哥很快就回来找你,我们保证。”
才出院子,秋农和孩子一起接上老太太,却不见了大奶奶,这时房里的丫头才见了鬼似的抽抽起来。
“不好啦!不好啦!大奶奶上吊啦!”
老太太吓得脸色又刷白了一次,直往后退蹭到阶梯上坐下,刘生龙刘生虎陪着她,秋农和两个男人赶去看看。
她确实死了,秋农一直闭着眼不敢看,她只字片语没留,秋农来的这些年甚至不知道这个大奶奶叫什么名字。秋农为她盖上被子,那两个男人依然在催促,嘴里还说着“晦气”的词,秋农一直碰着的就是她的衣裳,不敢直接碰她冰冷的皮,慌乱着说,“长官,这就来了。”
回头又从包裹里掏出两个钱交给小丫头,“给大奶奶办事吧,我们过两日回来送葬。”她还记得地窖里的父亲刘家峰……指着他出来把丧事操办好了。冲小丫头使了个模糊的眼神,也不知道她懂不懂这个意思。
“走罢!到院子里集合!”拿着警棍的那个男人凶巴巴却不怀好意的一直盯着秋农看,返回的路上还拿警棍直杵着她的腰。
等拿警棍的人站在院子中开始对名单上的名字,秋农牵着孩子和老太太并肩站着,恶狠狠的看着他。
“还有一个呢,你们家最小的那个,三岁的那个孩子呢?刘生麟。”他说出了刘生麟的名字。
刘生龙刘生虎心里咯噔一下。秋农瞟了一眼他们俩,刘生龙立马做出个噤声的动作,那两个警察没有发现。
“刘生麟在哪?”男人质问道。
刘生虎绞着双手,上前说道,“叔叔,我弟弟不在家。”他用一口稚嫩的一半一半青州话的强调说道,“月初的时候被姑姑接回家过去了,姑姑家在上海呢!”这个姑姑说的是带着混血遗腹子的刘海英。她是在刘家生的孩子,便接着刘家的姓,比刘生麟大些月,取名刘生郡。那是后话了。
拿警棍的男人看了看他俩,若有所思,然后迅速扭头看着另一个警察,“进去搜一搜,赶紧的,或许刘家峰也在里面藏着呢!”
那个警察逐个房间搜查,踹开房门,或蹲或爬的查看床下和橱柜。
警察翻箱倒柜之时,另一个警察把他们押金房间里,来回踱步,等待结果。他背对着秋农母子,刘生龙快速掏出钥匙给秋农,站到秋农膝盖前面,等她放好了。并用口型告诉她爷爷会上来找弟弟的,爷爷待会就上来!秋农点点头,放心的微笑,好,我知道他在哪就好。
过了会,秋农眉头皱起来!她比划了钥匙的样子,好像在问,要把钥匙放在哪?你爷爷怎么知道去哪里找钥匙?
警察突然转身,秋农惊如寒蝉,刘生龙抓着刘生虎的手发抖,双胞胎的表情都吓得一模一样了。
警察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突然关上窗户,推掉了桌上的瓷器,哐当当!
“你做什么!”老太太紧闭着眼捻佛珠,突然被吓睁开眼,“这不是你家的东西!你凭什么放肆!”那个男人笑了,一口的呲黄牙,刘生龙刘生虎暗暗的冲他咧嘴,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丑的笑容。
他说,“老太太,您别激动,今天早上有一个女人把孩子从窗户扔出去逃走,结果孩子死了。还有一对母女,摔了杯子,用碎片儿割了自己的腕儿。我多好,好好保护着你们,也请你们配合我的工作啊,别闹腾。”
老太太嘟囔了两句,瘪瘪嘴也在没说什么了,她哆嗦的双手已经因为恐惧变得麻木了。刘生龙怒视着这个警察,他恨他对自己家人这样威胁,恨之入骨!他紫红的脸油光的嘴,平时抽喝了不少吧!他冰冷的眼神和他站在那里的姿势,高昂的骄傲的,看不起所有人,所有人都被他踩在脚底下奴役的样子。他肥硕的双手扣在背后,时不时还揉揉那个骄傲的猪鼻子!
他恨他,咬牙切齿的恨!这种恨远远超过了他对学堂里那些小霸王痞子的恨!那些小痞子成天说他和阿虎是野孩子!说秋农是个******的下杂人!那些个侉比!他们的口音简直难听的要死!
那个警察快搜过一圈来了。他不会发现阿麟的。那个大橱柜隐藏的太深了,秋农自己也好久才听到声音发现的,阿麟一定会安全的。他们永远都不会发现他的。永远不会。秋农紧紧捏着灌着钥匙的口袋。
警察回来,说,“没发现,可能真的不在家。”说着他跟老太太索要了刘家大宅的大门钥匙。老太太静静的交了出去。他们沿着路直走。秋农大包小包的扛着东西,跟着她的都慢慢地走着。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快速的旋转着脑袋:怎么样才能把钥匙留给父亲刘家峰呢!她该放在哪?留给看门的?警察一定会发现的她的动作的!而且那个门房究竟去哪里厮混了,回来了没有?
秋农勾望着,门房打着呵欠站在门口,他脸上有种古怪的,幸灾乐祸的表情。秋农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幸灾乐祸?为什么他的表情像是在和那两个警察打招呼,他不是刘家的下人吗?他为什么不关心主人老太太和她们,彷佛看不见她们一样。为什么?秋农记得大淞的爷爷管家对他们很好哇,常常阿龙阿虎来了,下人们也总跟这俩孩子一块玩儿的啊。
“你知道这家的小少爷刘生麟去哪了吗?”警察把大宅钥匙交给他时问道。
门房直摇头,仍旧没有看一眼老太太秋农还有孩子们。他麻利的把钥匙灌好,好像这个家从此属于他了似的,总算归了他的样子,阿龙阿虎合力瞪着他。
门房哈腰笑嘻嘻说,“没有啊长官,这些天我很少看到这家的老爷和孩子,也许他们把老爷和孩子藏起来了。你们可以去地窖找找,我可以带你们去!”说着人就走到后面去。
刘生龙揪着刘生虎的胳膊,“你哭!”他们想制造混乱,混交他们的视听。
“啊啊!唔……妈妈!秋农妈妈!呜呜……”阿虎开始呜咽,门房这才专注的看着他。
拿警棍的男人说,“没时间了,必须走了。如果你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就去局里举报,我们会带着你的赏钱来的!”
“哎哎!好哎!”门房舔着脸冲他们,“我知道隔壁街上还有好几家当兵的呢!”还说出了他们的姓名。秋农不明白怎么个意思,就觉得他说话的时候一脸厌恶,就像是在骂人,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她走过去把刘生虎揽在怀里哄着她,刘生龙一直斜眼瞪着那个门房,瞧他个叛徒样!
她们眼看着那个门房把周围邻里的的名字全都报出来还一副有点成就的样子。
孩子在一旁胡乱哭着呜呜哇哇的喊些什么,大人说话的声音也开始乱了,都渐渐静下来,只听见孩子在一边跺脚哭,秋农只能轻轻哄着。
秋农不明白怎么个意思,就觉得他说话的时候一脸厌恶,就像是在骂人,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她走过去把刘生虎揽在怀里哄着她,刘生龙一直斜眼瞪着那个门房,瞧他个叛徒样!
出了门,拐个弯儿就是棵树,树前的人家主人正穿着头脚清一色的灰布衣站在门前。他是个好人,是青州小学的教师,他会吹口琴,刘生虎很喜欢听他吹口琴。他常常在树下为他们俩兄弟吹一曲,吹《凤阳花鼓》还吹《渔舟唱晚》之类的中式歌曲,悠悠扬扬的,舒坦到人心里去了。他和弟弟常拖着一帮小女娃围着他的曲子跳舞,女娃娃的鞋子都滑到了墙根底下,他们拉着小伙伴们不停地转啊转,直到头晕了,一起趴到地上打滚,可怜秋农总坑在院子里为他们换衣裳洗裤子。
“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带他们去哪?”他大声喊道。
他的声音响彻这条面对面的路,盖过了刘生虎的呜咽声。警察们没有回答。
“你们不能这么做!”那位教师继续喊道,“她们是女人孩子啊!你们怎么乱来!这刘家不是坏人家!你们不能抓老人孩子!”
听到他的声音,一些人家悄悄虚掩着门,或许本来就虚掩着看动静,这会子有人壮胆子罢了。一张张脸从门后堆起来探视。
但是,秋农注意到没有人有作为,他们没有一个人走出家门站出来,他们只是看着,不吭声的看着。
幸而这些人吸引了警察的注意,秋农有足够的时间把刘生麟被锁起来,且钥匙不知道该放在哪的事情告诉老太太。
老太太突然停了下来,乌泱泱哭起来,“我刘家啊呀呀,我亲……”她的背一直在抖。警察发现她的异样,两个人推着她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向前走,几个踉跄。
那些邻居们默默的看着,连教师也沉默了。
老太太突然转过身,歇斯底里的大喊起来。
她叫着儿子的名字,“刘家峰!家峰啊!刘家峰!”她连叫了三次。
警察们抓着她的胳膊粗鲁地摇晃,像要制服一个敌人似的拼命,她手中的包袱都掉在了地上,刘生龙刘生虎趴上去帮太奶奶,咬牙切齿,拳打脚踢,秋农也跟着去打他们,但很快,被推到一边,滚得一身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