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着318国道高速开除了青洲市。很庆幸这时候路上的人还不是很多,一路上我没再说过话,小马也沉默着,毕竟我不说他也没法安慰我。我是觉得这样的烦恼我应该,不,我不应该跟小马讲,万一影响他娶老婆生孩子多奇怪。关于这个孩子的事情我实在没办法一个人扛下去了,找桤木!现在打电话给她太早,大概会骂我一顿,作为一个高级监理,她每天忙着数钱数到头疼,现在才是六点多钟,她肯定蒙头在被子里睡着呢。她有一个小孩子,还有一个是前夫的孩子,前夫不知道干嘛去了跑掉了,孩子莫名其妙的就交给她照顾了。她现在的老公是个像沙皮狗一样的胖子,老实憨厚,从事建筑行业,两个奸商扎一窝也是应该的,但我也没见过他几回,或许人很聪明呢,不然怎么降服桤木的。
我真很想她,突然的就对她有了一种信赖感,从前一给我电话她就很温柔的,暖暖的到人心里,但是实际上她是个女汉子,我现在十分需要她冷静的为我分析,为我选择。
桤木和刘炎林一直不怎么好,人家说闺蜜会抢男朋友,或许是我的刘炎林不够好,反正在桤木眼里他怎么都不是个事,还总当着我的面就批他。刘炎林回冷眼容着她,随她说去吧,随便说什么,在朋友面前把他的坏话都说尽也没关系。但是我知道刘炎林心里的桤木是什么样子的:漂亮,成熟,个子高自然显得傲气,女权思想很严重。而桤木呢,觉得他就是绝对的大男子主义,帅气,沉稳,丹凤眼显的高傲。
我特别想桤木,因为她会砸我犯晕的时候,刚开始我对她没那么依赖,就觉得只是从小玩大了的闺蜜,现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无比想念他。
“我们该从另一个出口出去,秋浓。”小马轻声提醒我,他看着我,无比安慰。
“我去!”我咬着嘴吧。
“没关系的,亲爱的,下一个路口也可以走的。”小马看着地图上的圈圈点点说,我是不怎么看得懂。
“是在对不起啊小马,是我状态不对。”我自己嘟哝道。
“理解万岁。”他微微笑,我就喜欢他这一点,什么事都不算大事,笑笑就过去了的,乖乖闭嘴就好了。
杭集小王庄越来越近了,它的周围全是深黄的麦田,灰色的房瓦显得这里废旧不堪。我们把车停到了镇集市上一个空地比较大的地方,并确定了是有人看管的。我们在这镇上转了一圈,空荡荡的集市场,破旧矮小的超市,在远处由废弃的工厂,但还有人进出很诧异。马路对面是公交站台和一片田野,在远处在能看到一个两个的房子……那片树丛中能看见一个小教堂和一个看着算正规的市政府门牌。小马在街上拍了几张照片再无其他看头了,这其实跟我们的文章没有关系了,他完全没有必要来这一趟的,我真的很感谢他来这一趟,就剩我们两似的荒凉。秋风里的一切都使人伤感。
我看过相关的信息,集中营就在小镇的西北部位,五十年代的时候,工人们在那里建过一个学校,应该是技术学校。而火车站正好与当时的营地在这小镇的相反两头。中间好几里地……从火车站下来的人们必须经过这个小镇。
“这里应该埋着一位刘家的先人。”就是那位刘家峰的娘亲,“他们就从这里过去了的,这里肯定有人记得当时的情况。”我想象着自己就在那群人群中,大队的无声无息的人马被赶着走着,没个人的脚步都那样沉重,那些窗户,门阶后面,一定有几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火车站已经被停用了,被改成了一个建筑工人住宅地。
“我真的不明白现在哪里没有建筑工人,到处都在起房子吗?房地产商好有钱啊。”
“你老公也是搞建筑的好嘛。”小马讽刺道,但是善意的,我知道。那些建筑工地冷邦邦的干着活,那排房子被贴上了标识,前面还有个窗口,里面放着老式电视机雪花稀稀拉拉的,窗口边还有几瓶饮料,还卖饮料哦,多功能。那些大楼起了一半,旁边的绿化已经搞好了,就在右边,好几个小孩子都在草坪上翻滚打闹。
“你们有什么事吗?”以为抱着孩子的妇女操着外地口音,脸上有明显的外地红,嘴夹有点白角,眼里可能因为带孩子的缘故都是倦色。
“你好,我是青洲市的一名记者,正在找一些关于一九三七年这儿下来的一些战俘的相关材料。”
“什么战俘,一九三七年?”她痴痴的笑着,什么也不懂,“大概不在这里吧。”
我努努嘴,指着横铺在地上上面晒着干咸菜的碑牌。
上书:纪念一九三七年十一月至十二月经过杭集小王庄火车站和战俘营转至南京广宁区集中营,被无辜屠杀的成千上万的妇女儿童还有老年人们,永远铭记。
那东西就在那里,妇女尴尬不知的笑笑,“我不知道这件事。”对啊,她太年轻了,我们的历史里都没学到的东西我怎么嘲笑别人不知。这是三七年啊,在她出生之前好多年呢!
“那,平时有没有人来这个从前的火车站看过这块纪念碑?”我问道。
“没有,我老早就在这里做小工了,反正没见什么人来过的。”她尽他所知告诉我们。
“大概多久?”
“去年来的。”
我惆怅着,历史就真的这样被人遗忘么!围着这一群的白色灰水泥房转了一圈,这些低矮的建筑像是在叹息,他们太累了么?守了多久呢?小马跟在后面咔嚓咔嚓的记录着。小王庄的名字用灰红色的正楷刻在车站的牌子上,我越过栅栏往里面看去。
杂草丛生的铁路,老旧的枕木还有铁锈斑驳的铁轨隐约能看见,大致的形状还算完好,一切的老与旧是我无法用简单的文字说明的,这条废弃的铁路上承载过多少过不去的人的姓名,它是奈何桥,无数冤魂过不去的桥,多少列火车从这里开往南京。那些朽木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腐烂不堪,他们被虫蛀,被风吹雨打,大概也刷洗不净那些鲜血。我撑着自己的胸腔呼吸,事实上我已经憋的受不了了,我突然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紧着,一股要吐的感觉从脑袋里涌出来,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秋浓你还好吧?”小马也察觉到我的不对劲来。
“可能是太阳太刺眼了。”我抬头看着秋日的太阳,为什么这样耀眼晃人。
我拍拍胸口,一阵阵的恶心感涌上来,是孩子吗?你不舒服吗?我停下让它休息一下。
“还好吗?要不我们今天不看了,回去好吗?”
“不用了,小马,我不喜欢前功尽弃你知道的,况且我只是没睡好,不用担心我啦。”我撑着惨白的脸对他笑,他还是怀疑的一遍遍问我,但是再也不说要离开的事情了。
这里的墓地很小,我们心惊胆战的望了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
“走吧。”我已经准备放弃在这里寻找线索了。小马的脚下踢到了许多碎石,他敏锐的感觉到异常,这难道是某种特殊人家的衣冠冢吗?很多人家找不到尸身的,会在这里堆着石子当做他们的尸身。旁边有块墓碑上写着:被国民军队移送到南京的集中营里获救十年后再次立下衣冠冢,纪念那些在日本帝国主义的野蛮行径中失去生命的烈士以及他们的家属。一九三七年12月至一九四七年12月。
“这些挨千刀的小日本鬼子,杀人不眨眼的野蛮行径,等中国强大起来去灭了他们!”小马愤愤不平道。
“那我们岂不是跟小日本一样的了。”我说道。
“当时的那些国名军队也够窝囊的,三十万的老百姓还在呢,对他们小日本区区几万绰绰有余啊。”
“可你忘了那些三十万有多少是军人家属,有多少是妇女孩子,他们除了撤退,还是撤退,无谓的牺牲尽管换来的是无尽的杀戮,可那毕竟还是万恶的帝国主义干的事啊。”
墓碑的另一面有一些名字和日期。我提了提眼镜上前去看仔细,会不会有刘家峰的母亲在呢?不过她叫什么无从知道了。都是一些一九三七年十一十二月死在集中营里的还有路上的人,他们都来自于青洲安吉街的圈押广场。
从一开始,这一切的深沉紧紧的压着我,喘不过气的痛苦,我知道我感觉,那些真相,都是真实的发生过了的。可是就在那天,浓秋的一天,我站在那里,浑身发颤毫无知觉,看着那座坟墓,我的心深深的被刺痛着,被整个故事,故事的真相,背景,每个人物,深深的刺痛。我知道我再也没办法停下来对这件事情的探索,我的内心再也没办法安宁下来,知道彻底查清朱秋农的最终的命运还有夏伊何奶奶,刘生麟爸爸一家子对我的隐瞒和转移。
再回镇中心的路上,一位老太太提着菜篮子艰难的迈着步子,她裹着头巾,深红透紫的脸埋在里面,满头的花白短发,肯定有八十多岁了。
“老太太!你好!”
“哎哎哈哈!买菜啊?”她痴痴的笑着,言不对意。
“老太太,你这菜我都买了,但是问你个事。”
“买了啊?哦,都买了啊?”她的耳朵确实不太好的样子,眼睛还能与我对视,我却被那深凹进去的银灰色眼珠震惊到了。
“你还记得以前关押一群人的集中营的位置在哪里吗?”小马替我喊道。
她似乎愣了一下,确定我们再问一遍的时候,“集中营?”她也重复着,“集中营?”
“你们是想问我那个地方在哪?”她的眼睛我依然不敢对视,我点点头。